星期天早晨,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是个阴天,不是魏景鹏所期待的风和日丽。
“今天真不是约会天!”从寝室窗口看着阴沉沉的天,魏景鹏不由懊恼地想。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啊,你可能要带好雨伞哦。”知道他今天去约会的谭林,看天色不佳,好心提醒道。
“只要不淋成落汤鸡,雨中漫步那才有诗情画意哦。”文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放心,我今天变不成落汤鸡。春雨绵绵,夏雨滂沱,今天要下也不会下大。”魏景鹏自信地笑道。下乡当知青时间虽不长,但靠天吃饭的农村生活还是让他积累了一些天气常识。
再说,约会是两天前就约定了的,自己也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即使天气再坏一点,他也不便改变约会计划。
九点,魏景鹏背上准备好的大挎包,出了寝室。
在大校门口外的公交车站,魏景鹏等了片刻,孔庆辉就来与他会合了。
“我们今天去哪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孔庆辉含笑问道。
“我们去F学院,听说它旁边省农科院的大片桃林花开得很漂亮。”
“好啊,我有个高中同学在F学院,还写信约我们去看桃花呢。”孔庆辉叫了一声好,然后又皱眉道,“今天天气不咋好呢,怕是要下雨。”
“这雨下不大,小雨无所谓了,我带了伞的。”魏景鹏笑着抖了抖肩上的挎包。
“看起来背了不少东西呢,背些什么?”孔庆辉这时注意到魏景鹏鼓鼓囊囊的大挎包,好奇地问。
“你别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魏景鹏神秘兮兮地说。
“哦。”孔庆辉没再追问。
公交车到站,两个人上了车。车上人多拥挤,两个人挤上车,魏景鹏一手拉吊环,一手把孔庆辉环在自己胸前,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
车到F学院站,不少人都下了车,原来都是来看桃花的。
两个人随着人流往前走,穿过F学院的一道小校门,只见院墙外一片灿烂。这是一个长长的缓坡,两岸的坡地上,成片的桃林,正是花开时令,桃花一片一片的红。更有那红艳艳的桃花中,夹杂着足够点缀之用的雪白李花,桃红李白煞是美得夺目。也许是经历了一场风,树林下落英缤纷,彰显着一种凄凉之美。两边坡地向下倾斜出一个山坳,一条蜿蜒的铁道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又带给人无限的遐思。
花林里人很多,席地而坐赏花的,拿着相机拍照的,比肩接踵。
“今天的天气,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魏景鹏感叹道,“天气好的话,还不晓得会有多少人呢。”
“大家的想法跟你一样哈。”孔庆辉笑道,“人多好,人多热闹!”
“我们在那边树下去。”魏景鹏环顾四周,看到有一块空地。
孔庆辉跟着魏景鹏来到树下。魏景鹏放下大挎包,他先拿出一块方格子塑料布铺好,然后依次拿出一小包卤牛肉,一小包卤猪耳,两个春卷,两个花卷,两瓶香槟酒,一个军用水壶,最后摆上了二双竹筷。
“哇,魏景鹏,你准备得好丰富呀!”孔庆辉脸露惊喜,赞叹道。
魏景鹏不禁咧嘴笑了。他拉孔庆辉坐下,自己坐在了她的对面。
“香槟是学校小卖部买的,卤肉是一食堂买的宵夜。卤牛肉给你,卤猪耳给我。”自从废除桌饭制,个人自由伙食后,几个食堂不仅饭菜的品质有了显著的改善,而且还开始为同学们提供宵夜服务。魏景鹏笑着双手拉住孔庆辉的手,“我想好好的给你庆生,但现在我只有这个能力哈。”
“这样就很好了!”孔庆辉不无感动地说,又担忧地看着他,“你半个月的生活费都没了吧?回头我把我的饭菜票给些给你。”
“我的饭菜票够吃,你莫管。”魏景鹏正色道。
他放开孔庆辉的手,从挎包里拿出了那本宝蓝色缎面日记本,双手递给她:“庆辉,这本日记本送给你,扉页上的题诗,算是我为你准备的特别礼物,看看你喜不喜欢。”
翻开日记本,孔庆辉轻声读着上面的诗。“景鹏,这是你专门为我写的?太好了,我太喜欢了。”又把日记本递给魏景鹏,“你写的,你亲自读给我听。”
“我普通话说得不好哦。”生活在偏远地方的魏景鹏本不会说普通话,这学期他们有《现代汉语》课,现在他和他的同学正在学习中。
“说不好没关系,我们也还在学普通话呢。”孔庆辉鼓励道。
魏景鹏的普通话真不标准,明显带着他家乡的口音,但是他自己创作自己诵读,朗诵中就饱含了感情。
这感情深深打动了孔庆辉,她忍不住靠近魏景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魏景鹏瞬间愣住了,之前他们都只是偶尔拉拉手而已。
孔庆辉自己也羞红了脸,她避开魏景鹏的视线,扭头看向侧面。
静默,两个人各自心潮澎湃。
好一会,魏景鹏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们现在吃饭吧。”
“好,好!”孔庆辉脸上的红晕慢慢消退着。她答应着,并不看魏景鹏,只是拿了香槟,“这个怎么开呀?”
“给我,我来。”魏景鹏用筷子把瓶盖撬开,动作非常熟练。
“没带杯子,我们直接拿瓶子吹喇叭。”魏景鹏自嘲道,又问,“你能喝酒不?香槟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们寝室给我开生日party,我们喝了香槟和葡萄酒。”孔庆辉说。
“哇,看来你的酒量不小哦。下次我们改喝白酒。”魏景鹏的经验,女生要么不喝酒,要喝就一定是海量。
“白酒我能喝一点,但不喜欢喝。”孔庆辉皱了皱眉头,“我们喝香槟和葡萄酒就好了。”
“好好好!”魏景鹏答应着,拿起瓶子和孔庆辉的碰了碰,“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两个人在桃树下有说有笑地野餐,这时一阵风儿吹过,花瓣片片飞洒在他们的身上和食物上,仿佛一副凄美的画。
魏景鹏突然想到了《红楼梦》黛玉葬花,心中不由一沉。
两个人吃完饭,魏景鹏用包食品的塑料袋收拾好垃圾,装进挎包里。
“走,我们去周围走走。”魏景鹏提议道。
于是,两个人走下斜坡,沿铁道漫步。迄今为止,两个人都还没坐过火车,铁道仿佛能把他们带向神秘的远方。
前面铁道上有几个年轻学生在摆拍,看见他们过来,拿相机的小伙子就跑到魏景鹏面前:“同学,请帮我们拍一下合影吧。”
“我不会照。”魏景鹏不好意思地告诉对方。那时候,人们照相都到照相馆,照相机是稀罕物,一般人家是没有的。
“没关系,焦距、光圈我都已调好了,你只要看这个小框,把我们都装进去,按这个按钮就可以了。”小伙子很耐心地边解说边示范。
然后,魏景鹏根据他的讲解,摆弄好相机,给他们拍了几张。
“希望没有浪费你们的胶卷。”交还相机时,魏景鹏仍忐忑不安。
这是魏景鹏这辈子第一次亲手拿照相机拍照。
“呀,下雨了。”不知何时,天空中有毛毛细雨飘落,孔庆辉突然喊道。
魏景鹏向空中伸出右手,雨很小很轻柔,几乎不能感知。“没关系,头发都不会打湿。”魏景鹏笑道,拉起了孔庆辉的手。
两个人手拉手沿铁道继续走着,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两人遂迅速回到桃花林。
这时已近傍晚,天色更见阴沉,林中赏花的人已离开很多。
“我们也回去了吧,怕一会儿雨会下大。”孔庆辉有些担心。
“好,我们走。”魏景鹏答应着,却在一棵虬曲多姿的桃树下站住。
孔庆辉仰起圆圆的脸,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他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在她唇上轻轻地一吻。
电光火石的一瞬,两个人的初吻,让两个人心脏都狂跳起来。
“做我的女朋友,好吗?”魏景鹏双目炯炯,郑重地轻声问。
孔庆辉没有言语,只是重重地点头。魏景鹏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两个人相拥而立,几瓣粉红的桃花轻轻飘落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