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秋去冬来,魏景鹏和大姐魏玉莲迎来了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的1982年。
众所周知,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恢复高考后的77级首届大学生,是在77年12月考试,78年3月左右入学的,所以77级毕业,也延迟到了1982年1月底。而78级考生,78年10月左右入学,于1982年7月正常毕业。这两级的大学生,同年入学,同年毕业,中间相差仅六七个月。
魏景鹏几天前接到了吴贤明的报喜信,知道他毕业分配已落实到上海的一家建筑设计院。这让他更关心大姐魏玉莲的毕业分配问题了。
元旦那天上午,C市不雨不风,但天空照例是冬天的灰色。
魏玉莲首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来到乌大,魏景鹏依约带着孔庆辉来见她。
魏景鹏和孔庆辉陪魏玉莲在乌大校园溜达一圈后,中午吃饭,又把她带到了回民食堂。
“庆辉一点不吃猪肉吗?”坐在食堂餐厅,看着食堂简单但富有民族特色的装饰风格,魏玉莲似乎随意地问,孔庆辉是回族,魏景鹏早告诉过她。
“不,不是,我母亲一直不吃猪肉,但我随我爸吃,我已经完全汉化了。”孔庆辉笑道。
“那你怎么一直吃回民食堂?”魏景鹏惊诧得瞪圆了眼睛,他一直当她不吃猪肉的。
“先前学校吃桌饭,回民食堂人少,我们又有伙食补贴,我当然吃回民食堂。后来虽然不吃桌饭了,但我已习惯在回民食堂吃了。”孔庆辉扫了他一眼,“你不是也喜欢在这里吃吗?”
“能吃猪肉就好,这样就不怕以后生活习惯差异大,给你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魏玉莲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又特意对孔庆辉嘱托道,“我马上要毕业离开C市了,今天来,就是有些话想对你们说。景鹏绝对是一个可以让人信任的好男孩,但是他有些任性,也不懂得照顾女孩,他有什么做不好的,你要多多包容他。以后在C市,他没有一个亲人了,生活上,你要多多关心他,照顾他。”
“大姐,你放心,景鹏虽然任性些,但对我一直还是很照顾的。我也一定会关心和照顾他的。”孔庆辉急忙表态。
魏玉莲点点头。“大姐,你毕业分配的事怎么样了?”魏景鹏关心地问。
“我很简单,听说S县教育局早就到省上和地区要求,凡是我们S县考出来的师范生,都要分配回S去,说S的教育需要我们。况且,你姐夫和两个侄女在S,我也不想再折腾什么,回S是我最好的选择。”魏玉莲很冷静地回答。
“S县教育局咋这么霸道呢!幸亏景鹏没学师范。”孔庆辉忍不住一边庆幸,一边吐槽道。
“你到S中学吗?S县城有2所中学,乡区还有那么多中学,就S中学最好,不会把你分到其他学校吧?”魏景鹏有些担忧地分析道。
“我已定了S中学,虽然哪所学校都想要,但是S中学是重点,有优先选择权。”魏玉莲肯定地说,又笑道,“而且,为了让我安心地回去,县教育局已答应尽快将你姐夫调到城北小学。”
“那还好。”想到大姐一家可以离开农村,回到县城重新安家,魏景鹏也替大姐松了口气。
“景鹏,我回S后,既可以照顾到我自己的家,爸妈也可以照顾到了,你以后就不用担心家里了。”魏玉莲看着魏景鹏,语重心长地说,“景鹏,我的情况限制了我在外面去发展,我内心还是很遗憾的。我知道你是个有理想,自我期许很高的人,我也希望你毕业分配能够留在大城市,有一个更高的平台去成就一番事业。”
魏景鹏握住魏玉莲的手,正色回答道:“大姐,你放心,大学毕业后我是一定不会回S城的。生于斯,长于斯,出去读几年书又回来,一辈子困守一方,而且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地方,我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这姐弟俩各怀心思,但却又相互理解和关心,令一旁的孔庆辉不由心生感慨。
时间在连轴的转,元旦过后是寒假,在S城过完春节,魏景鹏返校后就是参加毕业实习,实习后忙写毕业论文,伴随着匆忙的脚步,毕业后的去向问题实实在在地摆在了魏景鹏的面前。
二月份的全国研究生统考,班上有曹杰等十余人参加了。在考大学难,考研更是难上加难的情况下,考研的同学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考试成绩的同时,也不得不考虑毕业分配的问题。
而魏景鹏等没有考研的绝大多数同学,更是把关心的焦点放在了毕业分配上。
那时候,举国上下百废待兴,各个行业、各个岗位都急需人才。全社会对大学生翘首以待,大学生理所当然地成为“抢手货”“香饽饽”,他们到任何地方,都会受到热烈欢迎。
但是,那时大学生毕业是统一分配工作的。“一切听从党的安排”“服从分配”,是党和国家对他们的基本要求。所以,一个人是到艰苦的山区,还是留在繁华的大都市;到党政机关,还是到学校;到中学,还是留大学……一切都由学校决定。
每个人都知道,对自己而言,一纸《大学生毕业分配派遣证》,就是自己进城的“出入证”或者是出城的“遣送证”,而且在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下,这一分可能将决定他们的终身!
作为“天之骄子”,谁心中没有一番自我期许和自我设计呢?但因为要“统一分配”,同学们基本失去了自由选择和自我设计的权利。而令他们更失落的是,学校的分配方案是不公开的,对拿“出入证”或“遣送证”的标准和尺度,又是不透明的。
不知道自己学校有哪些用人单位?不知道自己将会分配到何地何单位做何工作?大家只能无奈无助的等待。
终于有一天,“哪里来哪里去”的分配原则,虽然从没有明文张榜公告,但是却尽人皆知。
继而有传言说,在某间密室里,一些个“学生大员”拿着分配方案选择单位……
于是,不安和不满的情绪在同学中蔓延开来。
“哪里来哪里去”的分配原则,对来自偏远落后地区的魏景鹏之流不啻是当头棒喝,之前他们改变自己命运的一切努力,期待中的光辉美好的未来,在大城市户口,好的家庭背景面前,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在过去经常谈诗论道、激扬文字的江边公园,魏景鹏和徐进一边就着一食堂的卤菜、花生米喝酒,一边吐槽,“哪儿来回哪儿去,什么狗屁分配原则?徐进,你觉得世上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
“是呀,大城市的子女,理所当然留在大城市;我们小地方甚至落后地区来的同学,就只能又回到小地方和落后地区,这哪有半点公平?”徐进深有同感,极度不满地说。
“走,我们明天去问问马老师、古老师,一定要让他们给我们个说法。”魏景鹏激愤道。他的提议,赢得了徐进的共鸣。
第二天下午,魏景鹏和徐进情绪激昂地走进了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