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魏景鹏和他的同学们在一食堂,参加了乌大中文系为毕业生举办的隆重的饯别仪式。
在这最后的集体聚会时刻,许多同学拿着自己的毕业留言纪念本,请老师和同学为自己题写毕业留言。
魏景鹏应邀为同学留言,自己也拿一个手掌大小的黄色塑胶封面的笔记本,找老师和同学留言,直到笔记本一本都写完。
从食堂回到寝室,魏景鹏仔细翻看着纪念本上的留言。
“世上如侬有几人!”——诗友巧红。1982.7.11.某某地区文化局某某转。(因为那时没有私人电话,分配落实到具体工作单位的也不多,大多数人去地方或单位报到后,还会有二次分配,所以,为保证以后继续联系,地址是自己家的地址,信件由家长收转。)
“愿军队的大熔炉把你铸造得更加坚强!”——大哥老何。某某县某某街31号。82.7.11
“平静的生活是俗人所追求的东西,而你却与众不同。”——室友曹杰。某某大学中文系。八二。七。十一。
“强者的路是艰辛的,但真正的强者能在这艰辛中,享受搏击的欢乐。我相信你是这样的人!”——学友文伟於乌大仲夏。
“顺着河流走就是大海!”——学友华拥军。一九八二年七月十二日于乌大。某某县某某镇防修路13号。
看着这些传递着友谊、希望和祝福的留言,想着这些长长短短、不同风格、不同字迹的留言后面的不同的人,魏景鹏在倍感珍惜的同时,又不由得有些伤感:这些人和他或亲密或疏远地同窗共读了四年,但就此别后,相见不易,有的人甚至可能永无机会再见了。
因为徐进等人不要档案先行奔赴新疆,魏景鹏和他甚至都还没有互相留言,此时,魏景鹏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祝愿他:“张开理想的翅膀在纯净的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吧!”
在忙着道别的同时,魏景鹏和同学们最紧急的事情就是打包行李了。四年的大学生活,除了四年前报到时所带来的铺盖卷几乎原样打包外,现在魏景鹏最大的难题就是几年来陆陆续续购买的书籍。
四年来,除了基本的生活和学习开支,魏景鹏最大的消费就是买书了。尽管省图书馆、学校图书馆为他提供了丰富的阅读资料,但是每次逛书店时,他还是忍不住精挑细选一两本自己最爱的书买回去,收藏在从小卖部要来的纸箱里,放在下铺床底下,以便随时翻阅。
真是积少成多,几年下来,不知不觉他已积了几纸箱书了,尽管搬运累赘,但他还是万万不肯舍弃的。他决定把这些书和几年来的教材一起打包带走。
“真正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啊!”室友们看着魏景鹏收拾打包好的书箱子,打趣他,他自己也这样自嘲着。
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后,想到自己身强体壮,打包还颇感费劲,虽然孔庆辉什么也没有说,他还是主动跑到孔庆辉的寝室去帮她打包行李。
孔庆辉的行李比较简单,魏景鹏三下五除二就帮她收拾好了。见她同寝室的一个女生瘦小体弱,打包行李特别费劲,魏景鹏也主动帮她打包好了行李。
按照路程的远近和报到的时限,分配到外地的许多同学开始陆续离校。炎热的暑天,乌大统一派大客车运送同学们到各汽车运输站或火车站。
魏景鹏觉得欣慰的是,他出发报到的时间比孔庆辉晚一天。于是那天,他和孔庆辉一起登上了送行的大客车。
把孔庆辉的行李安放在火车上之后,回忆起当初他们第一次在汽车站偶遇的情景,魏景鹏不禁神色黯然。
“一切安顿好后给我写信。”他努力笑着,叮嘱孔庆辉。
“知道,知道,你也一样哈。”孔庆辉声音有些哽咽,眼中有泪光在闪动。
魏景鹏忍不住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念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汽笛长鸣,魏景鹏急忙下了火车。透过车窗的玻璃,他看见孔庆辉圆圆的脸上已是珠泪涟涟,他心中不由酸涩,眼泪也夺眶而出。
第二天上午,魏景鹏和学校其他两个同学一起,被送到C市某部队医院门诊部体检。
体检第二天下午,他们就被一辆解放牌大卡车送到了地处川南丘陵的L市某驻军部队。这时,他们才知道,与他们同批入伍的地方大学生有一百多人。
等拿到自己四人间的宿舍钥匙,在同伴的帮助下,魏景鹏把几箱子书和其他行李初步安放好,已是当天深夜。
接下来,魏景鹏和同伴们读书时的各种分头,统一被剃成了小平头,他们各色各样的服装,也统一换成了绿色的军装。
身材高大的魏景鹏,穿上军装后,原本一脸的书卷气,现在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魏景鹏觉得特别满意。他唯一的遗憾是,文职人员没有配枪。
待这些大学生们稍事休息后,他们就被集中到驻军教导大队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军训。
军训课程是本着突出队列、搞好射击、完成战术、穿插讲座的原则安排的。主要内容有:站军姿、走队列、搞内务、实弹射击、战术训练、野外拉练、夜间紧急集合和学军事理论等。
夏季多雨。那天上午,在进行队列训练时,天空突然打起了豆大的雨点。魏景鹏和其它学员自然地朝附近的遮蔽物跑去。
“立定——回来——”,一声简洁有力的口令从他们身后传来,魏景鹏收住奔跑的脚步,回头就见他们的教官挺立在雨中,一双锐利的眼睛直视着他们。
等学员们重新聚拢站好队列,教官用洪亮的声音训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一点雨就把你们吓得四处逃散,你们是一群懦夫,是普通老百姓吗?从此时此刻开始,请你们记住:我们是军人,军人就有军人的气概!”
几句话说得魏景鹏羞愧难当,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雨仍然下着,但在教官的带动下,魏景鹏和同伴们不再躲避。没多久,雨水就湿透了他们的军服。或许是青春的激情燃烧,那天虽然人人都湿了个透,却没有一人感冒。
实弹射击是最让男学员们热血沸腾的军训项目。尽管魏景鹏当知青时有过短暂的民兵经历,也进行过实弹射击,但那时岂能和今日相提并论?
多次的实弹射击训练是在L市郊外的靶场进行的。一人一枪的实弹体会,魏景鹏练起来特别带劲。每次打完自己的子弹,他还觉得完全不过瘾。最终,他取得了优秀的射击成绩。
有胆小的女学员却不敢射击,甚至被射击声直接吓晕。
有个男学员射击严重脱靶,子弹竟越过靶场,飞到了很远的农家,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每次实弹射击训练完成后,听说空子弹壳可以做成项链、飞机模型等等小玩意,魏景鹏就像很多人一样,跑去寻找并捡回那些空子弹壳,准备带回去送给孔庆辉和姐妹们做纪念品。
夜间的紧急集合总是趣事多多。开始时,很多学员因为行动缓慢而跟不上时间节点,不是慌慌张张,歪戴帽子斜穿衣,就是拖泥带水,背包的东西洒一地。
对这些学生兵,教官们仍毫不留情,尽管他们面子思想重,自尊心强,也要命令他们当着大家的面重新整理自己的背包和行囊。
以致为了应对紧急集合,有人就干脆穿着衣服睡觉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训练逐渐加强。由于体力消耗过大,魏景鹏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力已到了极限,整个人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天,教官们带着大家来到山间进行野外训练。丘陵地带山并不高,但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因前一天晚上下了雨而变得泥泞难行。
“跑步前进十米,然后就地卧倒,两个翻滚,起来继续前进。”教官发出的命令让魏景鹏们叫苦不迭,但是军令面前,他们只能咬紧牙关一往无前。
刚跑了几步,魏景鹏一跤就跌了个嘴啃泥,他爬起来继续跑,在泥泞的山路上侧翻,前进。尽管脸色苍白、虚汗直流,他还是坚持到完成训练任务。
军训结束,魏景鹏以正排级的职级,分派到政治部宣传处任了干事,由此真正走进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