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了魏招娣的婚礼,魏家人的紧张忙碌就告了一个段落,热闹的魏家也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魏引娣为了帮助筹办招娣的婚礼,向单位请了假提前几天就回了S城的,所以,招娣婚礼一结束,第二天就匆忙返回L市上班。
魏玉莲在S中学教书,虽然同在一个小城,但工作忙,又有自己的小家,平日里也不回娘家。
魏招娣和郑伟洪都是晚婚初婚,有带薪婚假十五天,但既已是结婚成家的人,当然是自己开火煮饭,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魏景鹏的一个月探亲假还长,就留在家好好地陪伴父母。一日三餐,和父母吃吃饭聊聊天,帮母亲打井水洗衣做饭,感觉岁月静好。
这天晚饭后,招娣夫妇拎了一块肉回娘家来。
大家在屋子里坐着聊了会天。
“郑伟洪明天上他的班,招娣和景鹏明天不要睡懒觉,我们起个大早,到慈安寺去烧烧香,求观音菩萨保佑招娣一胎得子。”严淑芬点着招娣和魏景鹏安排道。
“慈安寺?哪里的慈安寺?”魏景鹏惊讶得扬起了眉毛。他知道近两年讲宗教信仰自由,很多地方过去被废弃,以致已破败、坍塌的古寺庙宇,又在地方政府宗教管理机构和信众的捐款捐物下,重修恢复了。但他从不知道S县哪里有个慈安寺。
“就是南塔坡原来那个尼姑庵,现在重建恢复,改名字了。”招娣回答说。
“都说这庙里的观音菩萨灵验得很,四面八方的人都去烧香拜佛,香火比其他庙子都旺。”严淑芬很虔诚地说,“今年春节,特别是大年初一,去烧香的人都打涌堂了。”
“不过是些朽木泥塑,有求必应你们也信?”魏景鹏神色清淡,口气不以为然。他是个无神论者,是不信鬼神这些东西的。
大学学习了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又曾读苏东坡佛理小说《艾子》,故事中被前一人侮辱又被后一人尊崇的神,在小鬼意欲实施惩罚时,竟说要惩罚就惩罚后者,因为前者已经不信神了,神要惩罚也不灵验。既然“信则有,不信则无”,他魏景鹏还信什么呢?
“心诚则灵!你不信就莫在这里乱说。”严淑芬狠狠地瞪了魏景鹏一眼,“你二姐本来结婚就晚,现在又只准生一个了,我们去求菩萨保佑,她要是一胎生个儿子,郑家和魏家就皆大欢喜了。”
郑伟洪听岳母这样说,也不参言,只在一旁憨厚地笑。
“大姐说大姐夫很想生个儿,她生了两个女,幸好后来读大学,后来又搞计划生育,政策不允许再生了,否则不说大姐夫不甘心,妈都还想要她再生。”招娣对景鹏说,“你看你在我们家的地位就晓得,妈的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得很。”
魏景鹏笑了。中国是一个古老的国家,几千年来,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就是“多子多福”“养儿防老”,俗话说“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一个家庭如果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话,似乎这个家就失去了传宗接代的人,就是“断子绝孙”了,所以父母这代人重男轻女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实行计划生育,改变人们的传统观念,确实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
魏景鹏记得当年当知青时,到处看到的宣传口号是“男孩女孩都是宝”“少生优生,幸福一生!”那时候还在提倡“少生”并不是“独生”。进入八十年代后,计划生育政策作为一项基本国策,已严格地推行“独生子女”政策了。魏玉莲结婚的时候,是提倡生2个,可以生3个的。现在,魏招娣结婚,赶上了独生子女政策,想生也不能多生了。
“妈,你就不要操那么多心了,政策在那儿,谁都不能违背。生男生女,个人也决定不了。一切随缘,你就不要给二姐和二姐夫增加心理压力了。”魏景鹏嘴里劝解母亲道,其实他内心也更喜欢男孩。
“我也晓得,要是生个女,也没有办法,总是要好好养的。但是生个儿,当然是最好的了。”严淑芬自问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超生处罚那么严厉,她又不是不知道。
“好,明天我跟妈去烧香。”招娣这时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又对景鹏说道,“你虽然不信菩萨,不拜观音不拜佛,你也陪我们去,就当作是去南塔坡耍。”
招娣最后这句话魏景鹏内心赞同,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招娣到家里来与母亲和景鹏会合。三人吃了简单的早饭,就一起上街,到日杂店买了香蜡纸烛,然后步行出了县城前往南郊。
远远看去,南塔像路标一样矗立在山顶上,南塔坡仍然树木繁茂,满山苍翠欲滴。
魏景鹏跟随母亲和魏招娣,一路来到南塔坡下。
慈安寺坐落在山坡上。从山脚往上,是一条宽而长的石梯,石梯中间镶嵌着几块栩栩如生的半浮雕螭龙石板,抬头仰望,山门口树木掩映着一座朱漆大门的飞檐“天王殿”,庙门上则悬挂着苍劲有力的“慈安寺”的牌匾。
三个人沿石梯拾级而上,来到了寺前。寺门大开着,一尊金光灿灿、慈眉善目、双手合十的如来佛像巍然立于正殿之中,殿左右各有两尊凶神恶煞的金刚护法。佛基座上烛光摇曳,座前有左右两个功德箱,功德箱前地上有几个供跪拜的蒲团。大门右边,一张铺了红色台布的小方桌,桌上一有功德簿,桌后静坐着一个穿袈裟的中年僧人。
“这不是观音啊。”魏景鹏有些错愕。
“这是天王殿,观音殿在后面。”严淑芬赶紧说。
“男左女右,你要用左脚先进去,而且一步跨过,不要踩在门槛上。”招娣一把拉住抬右脚就要进寺门的魏景鹏交代道。
“哦,还有这些讲究。”魏景鹏应声收回右脚,又抬左脚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严淑芬和魏招娣先往功德箱捐了钱,然后再磕头跪拜。
魏景鹏则走到一旁,仔细端详四大金刚的塑像。他知道古今中外,最辉煌的绘画建筑艺术总是和宗教密切相关。他眼里的佛,是艺术品,他看的是雕塑的工艺。
待严淑芬和魏招娣礼拜完如来,他们又往后院去。这是慈安寺的第二重,里面供奉的是观音。拜观音是今天严淑芬和魏招娣求神拜佛的主旨,自然是一番念念有词的跪拜。
魏景鹏仍在一旁看观音。只见这观音裙裾飘飘,兰花指和座前的鲜花净瓶,都很女性化。魏景鹏的知识库里,观音本是男身,进入中国后就化为女相,心想,难怪以老妈为代表的老百姓要把他当“送子观音。”
拜完观音,观音殿左右还有路通往后山,严淑芬和魏招娣却招呼魏景鹏往侧面的小路走。
“后面还在修,我们现在去烧香和纸。”魏招娣拎着装香蜡钱纸的口袋带头走,“防森林火灾,现在不准随便烧纸,那边有一个专门烧的地方。”
“以前的尼姑庵其实很小,就只有个观音殿。现在恢复重建,规模比以前大了很多,真是越修越好了。”严淑芬感叹道。
魏景鹏随她们沿小路而下,走到侧面一个平坦开阔之处。一方石块围筑的烧香地,里面满是红烛燃烧后的残余,一旁有一个两人高的空心塔,六角形每面带着窗。
严淑芬和魏招娣先用打火机把蜡烛点燃插在烧香的园地里,然后在香上引燃钱纸,顺时针绕着空心塔,一边转,一边往里面丢钱纸。
魏景鹏不便打扰她们,只觉看着有趣。
那天是个平常的工作日,慈安寺除了魏景鹏三人,就还有几个闲散之人,魏景鹏觉得也是一个清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