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天,魏景鹏收到沈勇来自深圳的信。
沈勇如愿去了深圳某机关单位。单身尚未成婚的他,离开C市时最不舍的就是那一箱又一箱的书,虽然重得不行,他也全部打包托运带走。
年轻的深圳没有辜负一片赤诚的他。初步安顿好,沈勇感觉不错。不过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在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纯然陌生的城市,开启自己崭新的生活,在兴奋激动之余,他也难免有些忐忑和忧伤。
尤其刚到深圳,托运的书又还未到,下班之后,无书可读,无人社交,特别是夜晚,呆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空虚寂寞冷难免找上他,于是,给好友写信,成了他初到深圳那段时间的一个重要生活内容。
而通过这些书信,魏景鹏分享了千里之遥的好友的喜怒哀乐,也收获了深圳的不少传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勇的生活充实和忙碌起来:
首先,工作熟悉后,许多事他就得独当一面了。
其次,深圳花钱如流水,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够花,为了挣点小费,他开始给人做家教。
然后,在生活和工作中认识的人多起来,他开始社交,也学着社交。并且遇上一个也是内地来的姑娘,姑娘的本分、善良和聪颖,吸引了他,他尝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让魏景鹏津津乐道的,是沈勇以一个深圳新移民的视角记录的深圳的点点滴滴。
沈勇笔下的深圳,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一个机关工作的大学毕业生不及企业里的一个打工仔挣得多。
人们来自天南海北,大多数人油头滑脑。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奋斗史和发迹史。
社会非常非常复杂,但又非常非常单纯。这里乍看很繁荣很杂乱,其实相当空虚又相当有规律。
在这里,人的本质表现得赤裸裸的,在内地深潜的思想在这里都暴露无遗。人们一切以经济为杠杆,以金钱为中心,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简单了,但得到金钱的方式又是那么千奇百怪。
过去是从巴尔扎克的大作中了解拉斯蒂涅,现在,每天都可以看一部暴发户(或新兴阶层)的发迹史。
现在的内地已远远比不上深圳,以后差距将更大。这里不是做学问的地方,但实业家在这里可以大显身手。
人们逐渐变得冷漠起来,尤其是对无能者和弱者,很少有同情心。竞争的社会,每个人都必须充分展示自己的才能。
仅仅在深圳生活了4个半月后,沈勇就断言:深圳真的是一所社会大学。4个半月的生活,他学到的东西比他在大学几年中学到的都还要多。
根据自己以往的生活,沈勇认为在内地,人的表现欲被压抑了。他质疑:人为什么不能表现自己?为什么我年轻的同学们总愿守在家门口,过一种死气沉沉的生活?
在信中,沈勇真诚地告诫魏景鹏:S县太偏远太狭小,他的社交圈子限制太大,他应该尽可能离开S县而南行深圳。即使不能南行,他也应该设法扩大社交面,做些顺便的生意,把家庭经济搞上去。有经济基础做后盾,解决了后顾之忧,许多事才好办。
沈勇的告诫警醒着魏景鹏。“守在家门口,过一种死气沉沉的生活”的画图,让魏景鹏汗颜,南行深圳,在呼唤着他。然而,魏景鹏纵观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确定南行于当下的他确是“难行”。但不能南行,扩大社交面,做些顺便的生意,却应该是能行的,魏景鹏思量着。
于是,耳边萦绕着沈勇来自深圳的呼唤,魏景鹏把寻找契机做合适的生意的事放在了心上。
这天傍晚,华灯初上,魏景鹏和文仁英带着小魏贞去新开张的综合大市场逛夜市。
在服贸区,“小草文学社”的“红管家”何巧红占了个摊位,卖中老年人的服装。
“何巧红,这些衣服质量不怎么样,好卖吗?”摸着手感不佳的衣服,魏景鹏皱眉问道。
“一分钱一分货嘛,这些衣服虽然质量不是上乘,但款式简单好看,价格也低廉,卖得也还可以。”何巧红答完,又玩笑道,“难得你们一家子今天也来逛市场,怎么样,给你妈买两样,照顾照顾我生意?”
“价廉物不美,我可不敢买回去给她老人家。”魏景鹏直接拒绝了。
“改天你进点好的,我来照顾你。”文仁英手摸着衣架上悬挂的衣服,也笑道。
说笑间,有买主来了,何巧红忙着去招呼买主,魏景鹏抱着女儿和文仁英继续往前逛。
“这大市场倒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卖的。衣服很多,男的女的大人小孩的都很齐全,不过看的多买的少,生意不见得好做。”逛了一圈下来,文仁英评议道。
“有单位上班的,只是晚上出来摆摊设点,能卖一件是一件,能赚一分是一分,赚多赚少,都能增加家庭经济收入,我看比闲着耍好。”魏景鹏心里本来也就盘算着这些事,此时自然而然地就开口辩护了。
“别人都在做第二职业,摆摊设点的赚外快,我们是不是也想法做点什么?”想到娇娇的钢琴沈勇的告诫,魏景鹏做生意的愿望就一日比一日迫切。
“我在医院一天忙得像条狗,难得有像今天这样闲逛的时候,我可没有精力去搞什么第二职业。”文仁英一口否决道,又盯着他看,“你有时间做第二职业?你的诗和小说不写了?”
“现在写诗的比读诗的人都多,写诗好像都没多大意思了。”魏景鹏声音闷闷地,好看的剑眉也皱了起来。
随着社会生活的日益丰富,人们对金钱和财富的追求日益加剧,文学活动作为全社会的一种时尚已日渐式微,诗歌也沦为了一部分人孤芳自赏的小众文化。
魏景鹏们的“小草文学社”文学沙龙活动已多月没开展了。
“现在我没时间也没兴趣来搞这个。”社友茶馆老板杜明坦言,现在他不仅延长了茶馆的营业时间,还增加了棋牌和简餐的业务,满脑子都是做生意赚钱的事,对他而言,文学已经是明日黄花了。
“有那个时间,我还是老老实实下班后搞我的第二职业,以便早日脱贫致富奔小康。”以何巧红为代表的社友们如是说。
“小草文学社”终于无疾而终。小草文学社的《小草诗文》一共印制了8期,最初的蜡纸刻印后来还改用了铅字打印。
那些油印的小册子,作为曾经诗意生活的永久的纪念,魏景鹏把它们一一珍藏在自己的书柜里。
在魏景鹏欲开展第二职业却一时寻找不到合适项目的时候,一天晚上,意外地,他的高中同学冯晓玉和丈夫敲响了他家的门。
“魏景鹏,听说你想搞第二职业在找项目,我有个项目你要不要了解一下?”一阵寒暄后,冯晓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你说,你说。”魏景鹏与冯晓玉平时接触不多,但记得她是在面馆工作的,既然找了来,他自然是笑脸相迎了。
魏景鹏礼貌和客气地请他们夫妻坐下,给他们泡上茶水,然后对冯晓玉的项目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让冯晓玉主动找上魏景鹏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项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