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L市开完会后,魏景鹏带着魏引娣给母亲和小魏贞的吃的穿的一大包东西回到了S县。
小魏贞的爱美之心一如娇娇,穿上漂亮裙子就不愿脱下,还跑到院子里邻居们面前去显摆:“我三姑妈买的新裙子。”
听大人们笑赞:“哇,真漂亮!”小魏贞就兴奋得小脸泛红。
看着穿新裙子显摆的女儿,娇娇走猫步的样子又浮现在魏景鹏面前。小魏贞还小,也没人教过,她还不知道走猫步,想到猫步小魏贞可以随时学,没有少年宫她也能学跳舞,但放眼自己这家,不要说自己没钱给小魏贞买钢琴,请钢琴老师,就是买来钢琴也无处安放,魏景鹏心中不由有些针刺地痛。
这天下午,魏景鹏下班回家,小魏贞额头上手臂上大腿上多处涂着红药水跑到他面前,大大的眼中包着泪水。
魏景鹏伸手抱起女儿,眼里心里都是疼,关心地问:“怎么啦?在哪里摔着了?”
小魏贞粉嘟嘟的小嘴撅起,小手指着屋角那上阁楼的木梯。
跟在她后面的严淑芬一脸的愧疚,解释道:“我在厨房做事,一不注意,她就去爬楼梯耍。听到哭声我跑去看,她就滚落在楼梯与墙壁的夹角中。幸亏小娃娃一身柔软,除了身上被擦伤外,没出大的问题。”
魏家上阁楼的梯子是又陡又窄的直木梯,上下时一大意,就容易踩空掉下来。因为危险,住在阁楼上不方便,文仁英怀孕后,母亲严淑芬就住上了阁楼,但小魏贞出生满月后,魏景鹏夫妻就带着小魏贞重新回到了阁楼,让严淑芬仍住在楼下。
小魏贞能跑能跳后,他们就教她上下楼梯。没想到她今天一调皮,把楼梯当玩具爬来耍,夏天衣服穿得少,滚下来虽然头部没有受伤,但全身上下擦伤却免不了。
知道女儿只是受了惊吓,魏景鹏松了口气,语气柔软地安抚道:“摔一摔没关系,小孩子不摔跤长不大,只是以后爬楼梯一定要小心了哦。”
文仁英下班回来,看女儿满身的红药水,问清楚情况后,在庆幸中又不免唠叨了几句。
“还是你们住下面,我住楼上吧。”觉得儿媳妇有责怪自己照顾不周之意,又害怕再次出现意外,严淑芬主动提议道。
“孩子小,摔一摔也没关系,妈年纪大了,万一踩空摔下来可能问题就大了。”魏景鹏反驳道,坚持让母亲住楼下。
一家人讨论了一下,唏嘘一阵后,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出了这档子事后,魏景鹏再次沮丧地意识到自己住房的逼窄。第一次,他生出了向单位申请公寓房的念头。
申请提交上去,单位没有现成的空房,魏景鹏也知道这需要耐心地等待。
这天一大早,火红的云霞就已经布上了天空。站在三楼办公室窗前,视线投注在遥远的天际,魏景鹏好看的眉头不禁皱成了一个川字,心中暗叹:又是一个红火大太阳的日子,再这样下去,地又要干裂了。
魏景鹏泡上一杯自己喜欢的花毛峰茶,重重地坐到椅子上,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份“初步方案”。
作为一局之长,现在他面临着一个重要任务,他必须尽快拿出一份操作性强的广播事业局机构改革的“初步方案”。
他手中的这份“初步方案”,实际上已是几易其稿了。昨天,他将方案拿去请相关领导审核,领导提了几点修改意见,他今天就要把修改稿拿出来。
经过一个上午的奋战,魏景鹏终于将一份满意的“初步方案”递交到领导的手上。
完成了手中的这件大事,魏景鹏感觉全身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放松下来,身心都无比的轻松愉悦。
下午,魏景鹏的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呀,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看着大学的室友沈勇风尘仆仆地站在自己面前,魏景鹏一脸的惊讶。
这些年,到省城出差时,魏景鹏总要找时间回乌大去看看留校的老同学,所以,大学同学中,他和沈勇是毕业后走动最多,联系最密切的了。
S县偏远,尽管过去他曾多次热情邀约,但大学同学还从来没有人来过。沈勇来这里,是第一次,他实实在在地给了魏景鹏一个惊喜!
“东风啊!不欢迎嗦?”沈勇咧咧嘴应道,随手在魏景鹏肩头给了轻轻一拳。
“欢迎,欢迎,请还请不到,我哪敢不欢迎哦!”魏景鹏也热情地回了他一拳,朗声道,“只是奇怪你这个大教授这时候能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
“魏局长,你就洗刷我嘛!”作为对魏景鹏调侃他大教授的回应,沈勇立马机敏地以魏局长回击了他。
魏景鹏“嘿嘿”笑着,赶快拖了把旁边的椅子让沈勇坐下,又张罗着给他泡上一杯花毛峰:“我这儿没有你爱喝的铁观音。花毛峰,你解解渴。”
“我哪有那么讲究,花毛峰也不错。”沈勇没有客气,他端起茶杯,一边吹,一边小口的抿起来。大热的天,几小时的长途客车,他也着实口渴了。
两人都坐下来,这才慢慢聊起来。
原来,这两天,C城的大学校园不太安宁,乌大的部分师生也弃课跑到市中心广场去了。反正教室没几个人,课也上不成,沈勇就当放假,跑S县来看魏景鹏了。
“S县偏远,像一座小楼,外面的风风雨雨也吹不着你淋不湿你。”说完了C城的事,沈勇忍不住感叹道。
“怎么样?你这个局长当得安逸吧?”沈勇调侃地问。
“忙,忙得一塌糊涂。”魏景鹏叫了几声苦,侃侃讲起自己的机构改革方案来。
“方案不错,你这个局长还是很有魄力的。”听了魏景鹏的讲述,沈勇免不了夸赞几句,然后又一阵嗤笑:“一个小县份上的一个小局长,你还真当回事啊?我可还记得,当初在学校时,你一副以天下为己任、睥睨天下的样子。”
“你别说,我现在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平时努力工作,闲时写些自以为是的小诗,身边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小城慢生活,日子平淡,细品也韵味悠长。”魏景鹏抿一口茶,淡淡道。
“看看看,一副老僧入定的感觉。你还是我的同学魏景鹏吗?你还是当年乌大的校园风云人物吗?这些话,等我们老了再说吧!”沈勇啧啧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大学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放,如今还抱住不放,岂不是我永远都没长大?我如今淡泊名利已久矣,只想在世俗的生活中世俗的生活。”魏景鹏眉目幽幽。
“现在,当前,世俗的生活是什么?是改革开放的浪潮,是金钱至上的致富梦。”沈勇毫不留情地评判道,“S县连动物园、游乐园都没有,你女儿再大一点,想看动物,骑旋转木马,你都只能带着她到C城去了。区区一个小地方,你怎么能呆得住?”
“不要说你这S县,我在乌大都呆不住了,我准备南下深圳了。我去深圳出差,看到那里的人走路似乎都带跑。大热的天,在公交车上,人家都是西装革履,衣冠整齐。深圳人的精神状态和工作干劲要好过内地许多省市。哪像我们这些地方,街上是溜达闲散之人,天一热,大街上就有人打着光胴胴,刹着大拖鞋,衣冠不整毫不在意。”
沈勇越说越激昂:“深圳要建成内地第一个‘香港’,深圳的发展前景之大,机会之多,是我们内陆无法企及的。深圳快节奏的生活,深圳的朝气蓬勃,都是我心向往之的。所以,我一定要去深圳。”
“你真的要去深圳?”在C市,在乌大工作,是多少人的向往啊,沈勇要抛下这一切的决定,深深地震撼了魏景鹏。
“嗯,深圳现在急需人,他们到C市来公开招聘,我已经参加了招考,想来问题不大。所以,趁走之前,现在又有这个空闲,我来S看看你。今天不来,恐怕以后来的机会更小了。”沈勇决然地点着头。
当晚沈勇住在S县招待所。第二天上午,魏景鹏特意陪沈勇去参观了元帅的旧居。元帅的功勋业绩,更激发了两个人一番好男儿的雄心壮志。
沈勇离开S县时,魏景鹏车站送别。
“你本非池中物,为何要做池中鱼?深圳机会多多,我先去深圳打前站,希望你可以随后跟着来。”临别时,沈勇殷殷叮咛道。
沈勇走了,魏景鹏怔怔地伫立在那里。C城留不住沈勇,乌大留不住沈勇,S城这个闭塞的小地方,他真的能心安理得地留下来吗?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魏景鹏的心凌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