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推开门,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他像白灵这么大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为了一心一意练剑,狠下心戒了。闻到这酒香,他戒了二十年的酒瘾差点又犯了,赶紧运气调息。
白灵不看也知道是谁来了,笑道:“师父,您来了,徒儿给您拿杯子。”
白仙正色道:“少来,你忘了杀手守则第十一条?”
白灵道:“哪能忘,熟着呢。”
白仙道:“背给我听。”
白灵道:“杀手应时刻保持神智清醒,酒令智昏,严禁沾酒。”
白仙道:“明知故犯,是何用意?”
白灵道:“杀手也是人,是人就有愁的时候,无以慰藉,唯有借酒浇愁。”
白仙道:“杀手守则第一条:杀手无情!你……你是不是爱上了一个女人?”
白灵道:“世上谁人真无情?看似无情的人,也只是压抑了七情六欲罢了。师父,我说的对吗?”
白仙道:“我今天来是奉门主之意,没收你的酒。你敢从外面把酒带回炼狱,胆量不小。”
白灵道:“没了酒,这日子咋过,我还舍不得喝,一口一口小酌,您倒好,说收就收。稍等,我马上喝完,瓶子你拿走。”
白仙道:“好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白灵不理他,自顾提起酒瓶仰头狂灌。
“啪!”
酒瓶碎裂,琼浆飞溅,白灵满脸是酒,衣服湿透。
白仙剑已回鞘。
白灵哭丧着脸道:“我的酒!师父,您就不知道动手抢啊?”
白仙得意道:“不好意思,我只会用剑!”言罢起身走到了门口。
白灵忽然发问:“师父,您说我杀的那些人,都该死吗?”
白仙闻此言身子猛颤了下,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白灵重复道:“我杀的那些人,都该死吗?”
白仙沉默良久,道:“门主曾出示一份目标名单,上面写了百余个名字,有朝廷的,也有江湖的。门主说这些人都是表面正派,背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所杀的那些人,分量还不够,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是名单上的红名。但考虑到那些分量重的人,身边戒备深严,组织还没有把握出手,门主没有让你们去动那些人,是不想组织的实力遭受无谓的损失。”
白灵道:“我不看分量轻重,我只问该不该死。那份名单上的人是不是做了该死的勾当,有充分的证据吗?仅凭门主的一面之辞,就去剥夺他人的生命,未免太轻率了。”
白仙又沉默了,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你只管执行任务,不要想太多。门主已准你七天休假,你好好休息。”说完就走了。
白灵俯身,从床底下摸出一瓶未启封的酒,呵呵笑道:“凡事留一手,这话的确是至理名言。”
难得有这样的长假。这七天,白灵闭门不出,就躲在房间里吃饭,喝酒,睡觉。只是无论是在吃饭,喝酒还是睡觉,他的思想一刻也没停过,他想起以前杀的那些人,一张张面孔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直教他噩梦连连。
清晨,门缝里被塞进了一个物件,“当啷!”掉在地板上。
白灵惊醒,拾起一看,是门主遣侍女送来的任务令牌,上面写着:苏州知府徐哲。白灵打开门,门口放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摆着一个肉包子,一碗小米粥,一碟青菜。
白灵洗漱完毕,用完早餐,就前往忠刹堂。
红衣金面的门主背对着他,站在一幅壁画前。画中那只展翅翱翔的秃鹫栩栩如生,锐利的眼睛正俯瞰金色的沙海。每次杀手出任务前,门主总要在此送行,交代一下临行事宜。
白灵拱手道:“门主,属下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门主缓缓转身,阴沉道:“讲。”
白灵道:“请准许属下以后只接京城任务,其他地方的就由别人来做吧。”
门主道:“任务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好大的胆子!”
白灵道:“属下以为,应该让杀手固定执行某一地域的任务,这样有利于轻车熟路,任务成功的可能性自然更大。”
门主道:“你只管执行任务,规矩不是由你说了算!”
白灵道:“属下斗胆再问一句,我们所杀的人是否真是十恶不赦之徒,属下想在执行任务之前,看到充分的证据。”
门主怒道:“反了!别以为你身为精英杀手,我就会纵容你!这次任务我会叫黑魂替你。来人啊,给我押下去!”
左右闪出两名红衣人,立于白灵身后,这是门主的神秘侍卫。
白灵被押入监狱,这里暗无天日,守卫森严。
这座监狱专为关押违抗门主命令的杀手而建,只要进了这座监狱,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门主容不得有人对他的命令提出质疑,无论是谁,违令者,杀无赦。
也许门主真的动了杀念,白灵手扶铁窗,心灰意冷。
三天过后,深夜,万籁俱寂。
牢房的锁居然在“吱吱”作响。
白灵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哐当”铁门打开!
来人赫然是师父白仙。
白灵黯然道:“门主要你来杀我吗?”
白仙冷冷道:“不错,我教出的逆徒,自然要我来清理门户。”
白灵道:“能死在师父手里,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好些。”
白仙道:“笨蛋,你以为我真的会杀了我的得意弟子吗?不过门主确实有杀你的念头,正在酝酿中,若等他下定主意,你就死定了。监狱的守卫我已全部撂倒,你赶紧走。出了监狱右拐十丈,有棵胡杨树,我在树下系了匹快马,快走吧!”
白灵喜出望外:“多谢师父相救!只是,那些守卫你都杀了吗?”
白仙道:“不好意思,我只会用剑,不让他们出声,唯有一剑封喉。”
白灵无语。
白仙道:“婆婆妈妈的,快走!”
“师父,保重!”
白灵跪拜,起身奔出监狱。
在这座城堡生活了16年,闭上眼睛都不会走错路,精英杀手的身份更是通行令牌,不知情的守卫一见白灵就自觉打开城门。
直到第二天上午,侍女给监狱送早餐,才发现守卫横尸,白灵已逃。
门主盛怒之下,出动黑刹组全员追击。
途中黑刹组几番截击白灵,却终未得手,黑刹组的头号杀手黑魂远在苏州,否则,白灵凶多吉少。
此刻,白灵站在绿谷村口。饥饿、疲惫和伤痛已将他逼近极限,他必须找个落脚歇息之处。
夜,空气中散发着沙漠玫瑰的芬芳。天空中微弱的星光,衬得夜更显寂静。
黑色的夜,白色的人,自然很扎眼。几个在树下乘凉的村民,正用诧异的眼神打量这位不速之客。
白灵环顾四周,在村子的东南角,一面酒旗迎风飘扬。苍劲的古槐树下坐落着一家酒馆,檐上挂着一盏大红灯笼。酒馆不大,但是馆内灯火通明,人声喧哗,生意甚是红火。白灵心中暗自庆幸。
白灵走进酒馆,选了张比较小的方桌落座。
酒馆里食客云集,杯盏交错,南腔北调,多是往来的商贾旅人。
众人见这个年轻人衣衫残破,身上还带有血迹,近一点的纷纷移桌避嫌。
“小二,上酒,外加半斤牛肉,一碗米饭!”
“好咧!”
小二爽快地应允,倒不计较白灵衣着怪异,来的都是客,认钱不认人。
白灵搁剑在桌子的左角,杀手的警觉性让他第一时间观察馆内环境。立时发觉一个靠窗的黑衣男子,正向自己举起酒杯,笑意盈盈。
黑衣男子起身,迈着稳健的步子走来。
“朋友,同席共饮,如何?”
黑衣男子也不待白灵是否应允,径直大方落座。
这位男子年纪与白灵相仿,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芳华。头扎乌黑透亮的冠饰,身穿乌黑花纹绸缎紧身衫。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亲切的笑容,如果不注意看他的那双鹰眼,竟似两把锋利的刀,谁都以为两人是故友重逢。
白灵似乎视而不见,只是淡淡招呼:“你来了。”
“来了。”
“苏州那事办得怎样?”
“成了。不成我还能在这么?”
“效率不错。”
“本想慢慢来,再稳妥点,奈何门主飞鸽传书,说了你的事,急召我回来。”
“为何召你回来?”
“杀你。”
“几成把握?”
“九成。”
“还不出手?”
“等十成。”
“小心别错过机会。”
事实如此。白灵多日以来疲劳、饥饿,困顿,没睡过一次好觉,体能已近极限,身上又背负刀伤,正是黑魂最好的机会。
没错,眼前的这位黑衣男子,正是黑刹组头号杀手——黑魂!善使一柄诡异的索魂刀,刀长三尺,天外玄铁所铸,颜色深黑,刀头铸着一个狰狞的骷髅。这柄刀亦是门主所赐,传说是明教创教教王摩尼的佩刀。
黑魂行事素来谨慎,从不冒险,没有十成把握不会轻易拔刀。这也正是他能屡次执行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却从未失手的原因。
此刻,黑魂正注视着他的猎物。
这个猎物很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