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长关二斗骑着马挨家挨户的通告，大区区长给营长下命令来了，各村各户要进行总动员，普选屯长，通告的声音太大了，吵嚷醒了一些在田野里午睡的农民。
农民暗地里悄悄议论纷纷，选什么狗屁屯长，一个县就兴了五个建制，这个地还种不种了，区，营，保甲，屯，还要外加一个佃户。天底下都是当官的算了。
关二斗骑马到马夹沟的时候，突然从马上摔下来了，去马夹沟佃户家寨子里路陡，马上坡要把腰杆撑起来，把屁股怂下去才能使力上坡。保长被颠下来了，保长的军大衣棉花厚，没有摔疼，保长倒是担心马闪了腰杆没有，心疼的摸着马背。
保长说，五花驹，你咋个使性子了，怪我早上没有给你喂草和苞谷面，单就喂了一捆干苞谷草，难过上坡使不出力了。
马夹沟的黄家小孩遇到了，小孩叫做二毛子，跑来搭讪说，关二斗，你的马是不是怎么了，都怪你昨晚上骑过力了，今天走不动路了。
关二斗知道黄二毛是在开玩笑，反驳道，我看是你家妈走不动路了，滚开，大人在吗。我来通知他们去保长家选屯长。保长家大院里集合，搞民主选举。
黄二毛说，你来办事就办事，怎么骂人呢，不怕我把蒙杀在沟里。说个时间，什么时候去，我给你去交代。
关二斗说，你要是瞒着不说，我回头找谁算账。
黄二毛说，要是瞒着不说，你罚我骑你的马一次，骑什么地方都可以。不过，我给你办成事情了，你怎么对待我。
关二斗说，两颗麦芽糖，开会的那天你来保长家领。
黄二毛说，说话算话，骗人的是小狗，我来找你你可不能不认账哦。
关二斗说，好耶。
关二斗去了石家沟通知了老百姓，佃户家要公开竞选甲长的事情，又去了齐家营盘……该去的地方都去了，牵着马回保长大院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太阳落下去了，天边的云朵黑沉沉的像是要挂月亮了，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谁都知道月亮不可能出来，关二斗的心里却有了月亮这个想法。
关二斗还想起了边镇上酒馆店的老板家的姑娘长得像一枚月亮，笑的那个甜吆，样子那个漂亮，可惜自己有媳妇了，若不然一定让营长把自己调配到酒馆边上的汉奸店去当卧底，和小丫玩一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爱情。
关二斗走在大坝子里，关二斗没有骑马，牵着马走，去的时候为了报信把马累坏了，来的时候不办事了，没有骑马。人牵着马慢悠悠走回来。
大坝子两岸的青山已经藏在了云雾中，山鸟在凄凄的鸣叫，像是在报丧，这个鬼鸟，每逢年成一变，天下要大乱的年月，总是隔三差五的闹嚷得厉害。
关二斗也怕遇到鬼，边走边念驱邪经。
人马未到，关二斗的媳妇玉蛟龙黄桂英和独生儿子关小丁从坝子里打着一把火把来接关二斗了。
母子俩的火把还没有走近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出现在不远处，关二斗心里暗想，莫非是鬼火，思量着怎样绕道而行。隔近了，看清楚了是自己的家人，心里的忐忑不安稳定了下来。
关小丁先喊道，阿爹，我和阿母来接你了。
关二斗听了后，回答说，我有脚，自己会走回来。
黄桂英笑嘻嘻说，天黑了不见你回家来，还误以为你酒喝多了，走不动路了，要挨家挨户的去寻找你，接你。怕你死在路上没有人抬。
关二斗说，我牵着马来办事，马会把我驮回去的……。
三个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关二斗脱下了军装，坐在屋子里那盏马灯下，批阅上面送来的情报。
关二斗是民兵队的主要人物，民兵队有十三人，大多都姓关。
石溪镇的大队名称叫做民兵团，全部建制是，民兵团，民兵营，民兵队，关二斗是最低一个等级的人物，负责一个堡里的工作，叫做当保长。
民兵团的团练官区长大人发了命令来了，让各个堡再加一个屯长的职位，甲长的建制是五个人。
现在，关二斗管理的关家营盘有二十多个屯，一旦实行新建制，需要发展不少人，要发展人必须实行普选，开全民大会。命令已经发了下去，过几天大家抽出空来了，就要开全民大会了。
关二斗要准备一下，演讲稿就不用写了，关二斗熟门熟路，不用纸啊笔的装洋卖弄，搞举人秀才走过场，关于开会的路数熟之又熟，什么民兵同志，老百姓，大家好，晚上好，早上好，之类的条条款款，开场白只要一磨叽就会有模有样。
关二斗开会，群众的热情度简直火热极了，像烧火。
开会天，保长大院聚集了一千多个农民，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黄二毛也来了。
黄二毛笑嘻嘻的问关二斗，保长，我的事情办得咋样，还得力吧，你要交待的我都给你交待完了。这回要看你的信用了。
关二斗说，小意思，你的我也给你办好了。
关二斗从裤兜里掏出两颗糖来，糖纸揉得旧巴巴的了，还揣在关二斗的兜里，关二斗是一个节俭的保长，不喝酒，不抽烟。偶有一时半会儿犯了规矩，也是有大人物来的时候，必须得陪同，关二斗方才故技重施喝一杯，演一演喝酒的伎俩。
关二斗兜里的几颗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着的了。没有给自己家娃儿解馋，留给了黄二毛。
开会的内容很简单，先是关二在开会桌前面斗发言，然后让老百姓公开选举屯长。
多少个屯，要选多少个官，关二斗胸有成竹。
三里一个屯，关二斗保长的一个堡有二十里长的距离，横竖二十里，四百方千米的土地除以三，共计二十多个屯。
每一个屯的屯长怎么选举，关二斗已经想周全了，按个头的高低来进行选举，高头个能够编入民兵队，抽去充当正规军打仗。
选举的时候，关二斗让每一个屯里的男子，排成为一队，二十多个屯，排了二十多排，挨个进行任命，抽出来了二十多个高大的男子，把他们封为屯长。分封完毕，关二斗对老百姓说，你们对这个做法有什么看法。
老百姓先是窃窃私语，暗地里嘲笑，关二斗弄错一些道理了。关二斗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欠妥之处，不知道什么地方欠妥当。终于有老百姓说出来了，关二斗选举的其中一个屯长不合格，关二斗问为什么不合格，老百姓告诉关二斗有一个屯长是傻子，只有个头没有思维的人。关二斗一想，还真是一个问题，自己只注重了身强力壮，忘记了智力的问题，关二斗说，我要考察这一个屯长的智力。
关二斗把人喊了出来，先是让其做自我介绍，新屯长不会说话或者像哑巴，就应该否定，重新选一个人。果不其然，新屯长不但语言不畅，还支支吾吾，乱说一切。关二斗打算重新选一个人。进行了第二次选举，这才完事。
关二斗心里暗自想，如果堡甲地有一所学校就好了，选举的时候可以进行笔试，可惜堡甲里没有一所学校。
关二斗让新屯长带老百姓去吃午餐，午餐很简单，每一个人发一块荞饼，老百姓领了就可以回家去了。
老百姓走了以后，关二斗召集二十多个新屯长开会，给他们换服装，一块儿商量保甲里的发展大计。
关二斗让新屯长介绍自己所在屯的实际情况，差一些什么，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善才能调动劳动的积极性。
新屯长对开荒和砍伐森林提出了建议，认为开荒和砍伐森林自古以来就是老百姓立足的根本。必须加大力度，加大投入。此外，我们保还有铁矿资源和煤炭资源可以开发，目前为止，仅仅是一些铁匠去山里开采，显然不够，主要是还是这一帮铁匠是外省的人，开采了矿石，用马驮着去外省去了，他们打制的锄头，镰刀等农具我们根本见不着。
我们要自己去开采矿产资源。
新屯长还对河流资源提出了建议，关家河里的鱼和蛙人人都爱吃，许多老百姓白天干完了农活儿，晚上点着电筒去河里抓捕蛙或者鱼来炖汤喝。保长应该带领老百姓加大水产品的投入和开发力度，晚上放工了，应该带着老百姓去集体捕蛙，集体捞鱼。
此外，山里有野鸡，兔子，老百姓不去逮来下锅丢了可惜了。保长应该带着大家经常去追山，打猎，活动筋骨。
关二斗觉得大家的踊跃成度很高，兴致很浓，特别是没有厌倦保里枯燥无味的劳动生活，感到欣慰。关二斗说，你们建议的我都考虑了，有时间我们就去实践，作为保长，我也提一个建议，在保里修一座学校，大齐出力，怎么样。
新屯长没有反对的意见。
不几天的时间，保里就开始修学校了，工人是保里的农民，关二斗把屯去种地的老百姓，抽一部分出来，开山石，挖地基，烧瓦，砍树木，不几天的功夫，学校就修好了，接下来，聚集保里的木匠，一块儿造桌子，板凳……。集体的力量就是大，一座完整的学校顷刻间立在了关家营盘上。
关二斗一边当学校校长，一边当保长，简直威风极了。
靠团练兵马，拉帮结派起家发达的关得意区长知道了，坐着洋轿车来慰问关二斗。
俩人在屋里喝酒，碰了一杯又一杯。
关区长对关二斗保长说，你的活计漂亮极了，劳力不错，比马还得力。我要怎么犒赏你。
关二斗说，给我个大营长当可以吗。
关区长说，当营长要有实战经验，你在保里呆迂腐了，怕不是打仗的材料。打仗的时候，不能哭，不能逃，不能怕，你还有这种雄心吗。
关二斗说，我什么都会，你就下命令吧。
关区长说，你再等几年，我的势力发展大了，再调动你过去。先在寨子里当几年保长吧。
关二斗说，没有结果就算了。我的孝敬粮食可要少收一些。
关区长说，我早就没有收关家营盘的孝敬粮食了，你要收，你收来自己享用。
关二斗说，这样一来我就更加任劳任怨了。
关二斗专权以后，盘剥老百姓的事情，没有少干，但是老百姓听他的指挥，没有人反抗，关二斗的日子逍遥。
每年春天收了土地税，秋天还要收粮食税，冬天收牲口税。
老百姓生了娃儿，还要加收人头税。建房子还要收注册税……。忙里忙外，眼看几十年光阴荏苒，关二斗渐渐的老了。
关二斗年纪老了以后，把重点放在当校长，搞教育上，保里的教育质量高，石溪镇教育质量最高的地方就是他们保。
过了几年，又过了几年，关二斗老了，关二斗还是在保里当保长，不过，关二斗的养老金简直是天数。很多人见了都格外羡慕，关二斗年迈以后给自己总结经验，一生之所以这样幸福，无非是自己聪明，不好事生非，没有参加打过打仗，没有受过伤，关二斗可能要活成为一个百岁老人呢。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