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日,一路急行军兼程而来的俞咨皋抵达了海丰县东北二十里的凤岐山,在这里遇到了大量从海丰逃难出来的百姓,俞咨皋得知海丰城中只有数百敌军后,立刻派遣三千骑兵为先锋,向海丰县疾驰而去。
此时谢菲尔德正在城中搜刮战利品,顺便洗劫城里的粮仓和军火库,忽然就听得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哨兵报告说大队骑兵正从东北方向袭来。这时候他可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卢平的主力陆军现在距离他至少有一百里,一旦与明军遭遇,自己根本坚持不到援军的到来。
谢菲尔德当即下令,所有人登船,同时十八艘战舰全部进入最高戒备状态,炮窗全部开启,船锚收回,舰队开始掉头,准备撤退回外海与另外两艘大帆船汇合。
大约半小时后,谢菲尔德的三百多人已经全部返回战舰上,而明军骑兵此时也赶到了黄江北岸。
“将军,贼船要从江上逃窜!”
“唉,可惜没有大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溜走。”
骁骑将军在两里地外勒住了战马,他知道再往前走就要被西班牙舰队的大炮轰击了。
一个时辰后,谢菲尔德的舰队已经顺着黄江南下,渐行渐远。这时明军骑兵赶紧从附近搜刮民船小舟,搭建起一座浮桥来,从黄江北岸渡过到南岸,顺利收复了海丰县城。俞咨皋在当天下午带着主力赶到了海丰县,知道西班牙舰队平安溜走后,虽然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6月26日,高文祥率领的明军舰队抵达了海丰县外海,明军陆师水师顺利汇合后,分兵两路同时南下。
此时,卢平的西班牙陆军主力正在洗劫惠州府以东六十里的归善县,谢菲尔德的舰队逃离了明军主力后,从海丰县出海便放弃了北上,他猜测明军舰队肯定距离陆军不远,于是掉头南下,到归善县海岸的捻山港靠岸补给,同时联络卢平的陆军,通知他明军主力的位置。
“中国军队正在海丰县集结,司令官的情报说,对方的人数可能是我们的五倍。”卢平坐在归善县的县衙大堂里,地上铺着一张潦草的粤东道路图。他座下的这张太师椅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知县在城破后率领一众家眷在此处进行了绝望的抵抗。
“从地图上看,敌军行进的道路有两条,北路需要先翻越石屋嶂,然后从白盆珠湖畔向西,这条路太远太绕路,但是非常安全,离开石屋嶂之后,一路上都没有险峻的山路。南路则只需要沿着海岸走就可以,这条路很近,但是经过堀尾龙岭之后,一路都是山峡,是一条很危险的山路。如果中国的指挥官拥有最基本的军事素养,那我想他一定会选择安全的北路。”
卢平对参谋官点点头,“这一点毋庸置疑,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敌军从北路而来,我们需要作出什么样的应对。”
“参谋团的建议是,我军前出至上村一带列阵,背靠三丫山余脉,将骑兵布置于坡地隐蔽,寻机歼灭敌方炮兵。”
卢平皱着眉头稍作考虑,“可是上村一带有大片的水稻田,骑兵在这个位置难以发起有效的冲锋。”
“这正是参谋团的考量,我军五百骑兵全是装备燧发枪的龙骑兵,并不依赖战场冲锋打出攻势,但是根据司令官提供的情报,敌军的骑兵几乎都是草原轻骑兵,这片水稻田会给他们造成大麻烦。”
“很巧妙的想法。”一个方阵长不由得夸赞起来,“现在正是六七月份,潮湿的泥土会让他们的马蹄寸步难行。”
卢平见大家都赞同参谋团的建议,便不再纠结,拍板决定率军前出,于上村一带摆开阵势,准备与明军决战。
6月27日,俞咨皋果然如卢平所预料,率大军主力北上翻越石屋嶂,从北路接近归善县,由于明军携带了四号克努伯(24磅炮)这样的重型加农炮,这二百里的路程他们至少要走两天。
但海军可就要快多了,27日傍晚,高文祥率领的联合舰队驶过了捻山港东南外海的双月湾,得到往来渔民的通报,得知西班牙舰队全部停泊于捻山港中,但由于天色渐晚,夜间作战难以发挥舰队集群优势,于是高文祥决定将舰队驻锚于白头洲与湖头角之间的巽寮湾三角洲附近,将大半个巽寮湾封锁,把西班牙舰队堵在捻山港里。
夜里,戈尔多瓦号的主桅瞭望哨里,当班水手正打着呼噜,前来换班的另一个水手轻巧地爬上高耸的主桅,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把他从梦想中惊醒,“嘿,舱里睡去,轮到我来吹风了。”
两个水手一个向里爬,一个向外爬,交换了身位。换班的水手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咸咸的海风,顿时“神清气爽”,他抬头看着头顶的点点星光,自言自语:“中国的星星和西班牙的也没什么不同。”他正凭着记忆拼凑出那些熟悉的黄道十二宫,但忽然,他注意到远处的外海海面上,似乎有那么一些不一样的光源掩映在点点星光中。
“那些是什么?”
他伸长了脖子,仔细望去,那些忽闪忽闪的光源比星星更橙红一些,忽然,他看见一个光点凭空出现了,并且在海面上移动着。
“那……那是……灯火……吗?”
水手不敢怠慢,他连滚带爬地从桅杆上梭了下来,跑到了舰长室外,门口站着一个站岗的卫兵。
“快,我有重要的情况要报告船长!”
很快,舰长室的大门打开了,门多萨船长穿着一身丝绸的睡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说吧孩子,你有什么情况要报告?”
“船长先生,外海有灯火,可能是敌军的战舰!”
水手的话让门多萨一惊,他现在睡意全无,“你确定吗?”
“我……应该……我确定!”
门多萨盯了他一秒钟,然后说道,“好吧,我相信你,卫兵!马上备船,我要去弗拉门萨号。”
没多久,门多萨登上了弗拉门萨号战舰,谢菲尔德和舰长格里曼已经等候在船舷边了。
“传令兵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要登船汇报?”谢菲尔德脸上很严肃,他知道这个时间舰长要求登船,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门多萨取下自己的船长帽放在胸口,向谢菲尔德鞠了一躬,“司令阁下,我的瞭望哨发现外海有大量灯火,怀疑可能是中国舰队,我们的位置也许已经暴露了。”
谢菲尔德闻言一惊,纵使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他还是没想到明军舰队会来得这么快。
“消息没有扩散出去吧?”
“您放心,我把瞭望手带在身边了,寸步不离,现在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门多萨说着,指了指船下的那艘小舟,那瞭望手正坐在里面,手足无措。
谢菲尔德点点头,“你做得对,好了,咱们去船舱,得赶紧想个应对的办法出来。”
三个人走进了舰队办公室,这是只有像弗拉门萨号这样的千吨级旗舰才拥有的单独司令官房间,里面点缀着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兽皮锦棉,将整个房间装饰得富丽堂皇,作为前任国王的御用座舰,这里的装修规格是王室亲自制定的。
办公室中间的长桌上摆着一副手绘的海湾地形图,上面的字迹还很新,应该是谢菲尔德刚刚画的。
“按照瞭望手指出的方向,中国舰队应该集结在巽寮湾湾口一带,但具体是在三角洲还是在湾区内就不太好判断了。”
谢菲尔德指着地图左侧的一片洲岛,“不管他们的南北位置具体在哪,封锁线的东西宽度都可以划定,西湾区从南到北,被十几座岛礁切割出一个狭长岛屿带,他们不会把封锁线跨这里去的。”
“可我们要从这里离开也很难。”格里曼立刻明白了谢菲尔德的意图,“鹅洲、喜洲这两座岛礁横在了航道中间,最窄的地方只有1300码(1.4千米),航道间距最多不过600码,在这个宽度进行夜间航行,稍有偏差船只就会搁浅。”
门多萨点了点头,“这里太窄了,一旦被发现,我们连掉头都很困难。而且,我并不认为我们的海军力量弱小到需要逃离中国舰队。”
谢菲尔德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们迎头接战?”
“是的。”
“可是如果敌军拥有大量纵火船怎么办?重蹈一次加勒比舰队的灾难?”谢菲尔德眉头轻挑。
“呃……”
门多萨被噎得说不出话,谢菲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离开海湾的目的就是避免被纵火船堵在港口里一把火烧成灰烬,只要我们趁着夜色从西航道撤离,在黎明时分,就能从中国舰队的背后发起致命一击!”
“前提是我们能平安驶出西航道。”格里曼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嘴,谢菲尔德回头看着他。
“上帝站在我们这边。”说着,他从胸前掏出一个十字架,在额头与胸口之间划了一个十字。
很快,西班牙舰队开始起锚落帆,旗舰弗拉门萨号熄灭了船上所有的灯火,只在战舰的右侧尾舷挂上一盏油灯,作为指引后面战舰的信号灯。二十艘战舰灯火全部熄灭,只留一盏尾灯,排成一路纵队缓缓从捻山港中驶出,在星光中顺着海岸线向西航行,一路驶过鹅洲,然后掉头南下,穿过鲨鱼洲、喜洲之间的狭长航道,进入赤洲、白洲中间相对宽敞的水域,这时,他们与明军舰队几乎成了90度夹角,一路横列封锁东湾区的联合舰队距离他们也许只有两海里远。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庇佑,在弗拉门萨号的带领下,西班牙舰队二十艘战舰竟然无一搁浅,顺利地驶过了最后的双条沥,进入了巽寮湾的外海。
谢菲尔德看了看舰队办公室里的那座立钟,时针已经快指到了五点,也许再有十几分钟,天就要亮了。
“上帝与我同在。”他跪在耶稣像面前郑重的做了祷告,然后离开了办公室走到甲板上,找到正在操舵的格里曼,“现在左转,我们绕到中国舰队屁股后面去,送给他们一份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