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从遥远的海天线上绽放，东方朝阳的辉晕洒在高文祥的脸上，将他笼罩在一阵暖意之中。
“围三厥一，虚留生路。祖师爷诚不欺我。”西湾区的鞋柴角之后，高文祥率领联合舰队全部八艘西式战舰正隐藏在此处。
“将军真乃周瑜再世！这夷兵绝想不到，西道水闸却是他们的生死门。”一旁操带的施大瑄赶紧奉上马屁，高文祥倒是相当受用。
“我便猜到他们会铤而走险，传令，起锚落帆，咱们追上去，痛打落水狗！”
分舰队八艘战舰缓缓从鞋柴角后驶出，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海面上的状况一览无余。谢菲尔德的舰队绕着双条沥划了一个圈，又绕进了巽寮湾，正准备从明军舰队背后发起进攻，而高文祥的分舰队则从西班牙舰队西南方向七海里直奔谢菲尔德的屁股。
谢菲尔德站在弗拉门萨号的艉楼上，明军的封锁舰队就在他面前三海里外的地方，舰首炮已经率先开火，他直直朝明军舰队冲了过去，按照他的构想，西班牙舰队需要排成一字纵队，直插明军舰队，将其拦腰斩断，然后发挥自己的火力优势，从左右两舷同时炮击敌舰，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歼灭敌军，不给明军反应的时间。
两军越来越近，忽然，主桅瞭望哨摇响了头顶的警戒铃，当啷当啷的声音回荡在弗拉门萨号的四周。
“怎么回事？！”谢菲尔德眉头紧皱望向桅杆顶部的瞭望哨，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司令！背后！背后出现了一支新的舰队！”瞭望手高声叫喊着，甲板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回头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八艘大大小小的战舰正迎着朝阳冲他们疾驰而来。
谢菲尔德颤抖着手从腰间取下望远镜，举到眼眉上调整焦距，镜像中的八艘战舰桅杆顶端不仅有挂着“明”字旗，还飘荡着英格兰海军圣乔治红白十字旗，以及法国波旁王朝蓝底鸢尾三花旗。
“英国人……法国人……”谢菲尔德狠狠捏住了望远镜，那一面面飘扬的旗帜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和愚蠢，直到此时他才明白，所谓的西航道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而自己就是那只傻傻钻进套子里的猎物，他已经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谢菲尔德收起望远镜，环顾四周，他的目光落在了舰队右侧，“右转，立刻右转！我们从桑洲和湖头角中间穿过去！”
格里曼惊恐地望着谢菲尔德，“阁下！那中间有三个岛，还有数不清的暗礁，航道太窄了！”
谢菲尔德回头狠狠地盯着他，“这是我们冲出包围圈的唯一机会！”
格里曼咽了一口唾沫，最终还是向右打舵，西班牙舰队跟着旗舰开始右转，他们面前的明军封锁舰队这时候也动了起来，五十二大小艘战船开始在湾区内各自掉头向南，向着西班牙舰队压了上来。
“将军，夷船打右了！”施大瑄指着远处的西班牙舰队，有些难以置信。
“打右了？”高文祥嘴角含笑，“想从大肚佛岬口溜出去？这不是找死么？”
“就是，那地方到处都是暗礁，渔船都不敢从那里去。”
“既然如此，咱们也别入湾了，直走，到大肚佛岬口外面去等着他们来送死。”高文祥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那张带着杀气的笑脸看起来分外狰狞。
西班牙舰队缓缓绕着桑洲岛划了一个圈，艰难地驶入了湖头角之间的狭长海域。此时明军湾区的封锁舰队已经压了上来，这些大小福船上不管载着多大的炮，此时一股脑地点放出来，上百发炮弹迎着劲风，朝着一海里外的西班牙舰队飞去，或者落入海中溅起一阵水花，或者砸进西班牙战舰上溅起一片血花。
西班牙舰队仅仅用自己的船尾炮进行还击，但这些大炮的数量也不少，像弗拉门萨号这样的旗舰，装备有五门船尾炮，其中至少两门是24磅的重炮。双方你来我往地炮击，硝烟在巽寮湾里渐渐弥漫起来，但谢菲尔德现在根本无心顾及身后的明军舰队，在这片内海之中，自己这些硕大的公海船型反倒不如这些福船来的轻巧灵活，他知道自己不能和他们纠缠，必须尽快穿越这条海峡，到外海上去，那里才是自己的主场。
隆隆的炮火中，忽然，夯哧一声巨响从谢菲尔德的脚下传来，巨大的震动沿着龙骨传递至整个船体。
“船长！触礁啦！”趴在船舷上的几个水手张牙舞爪地冲着格里曼吼道。
格里曼神色慌张地朝谢菲尔德看去，“阁下……”
谢菲尔德却不为所动，他手里紧紧攥住胸前的十字架，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海洋，“继续。”
弗拉门萨号的船底刮烂了一片礁石，原本清澈的海水立刻变得浑浊起来，紧接着，第二次、第三次震动不断从船底传来。
“船长！底舱有破口！”
“大副！立刻带人下去排水、铺板！”
一个小时后，弗拉门萨号凭借自己千吨的硕大质量，硬生生在这片礁石林立的海峡中犁出了一条“航道”，整片海域从湛蓝色变成了昏黄的泥色，水面上漂浮着浮渣和木屑。
“将军，他们真的冲出来了！”施大瑄目瞪口呆，这样蛮干的事情，纵使他海贼出身也做不到。
高文祥眼睛一眯，“倒是小瞧了这帮子夷人，有几分胆气。既然你们不肯自己去死，那本将便亲自送你们上路。传令，准备炮击！”
靖海号的主桅上挂起了黑、红两面旗帜，平海号随即跟着把黑红旗挂了起来，左舷炮窗全部打开，二十五门大炮从炮舱内推了出来，黝黑的炮管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桑洲岛的邱峦逐渐从谢菲尔德的眼前消失，自由仿佛触手可及，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支幽灵般的舰队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该死！”谢菲尔德狠狠砸了一下艉楼上的扶手，“左转！准备战斗！”
明军的联合舰队已经堵在了他逃出外海的航道上，那一个个支起的炮窗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战斗决心。
轰隆一声，一股浓烈的硝烟从靖海号的中央炮窗中升腾而起，顷刻之间，五号克努伯超重炮将重达40斤的炮弹投送到两海里之外的西班牙舰队中间，巨大的水花溅上甲板，将弗拉门萨号上的水手淋了个透心凉。
“校射完成，锁定炮座，准备齐射！”一层甲板中，一个来自葡萄牙的炮长正在用蹩脚的汉语下达着命令，对他来说，为谁打仗并不重要，战争只是一项工作，“点火！”
轰轰轰……一连串的炮声从靖海号的左舷响起，整个船舷都被浓烈的硝烟所笼罩，二十五发炮弹呈扇形散部在弗拉门萨号的周围，两枚炮弹“准确”地命中了上甲板，七名水手当场殒命。
紧接着平海号也开始“咆哮”，在它身后的英法战舰也不甘示弱，纷纷亮出自己的“肌肉”，将正在艰难向东转向的弗拉门萨号打得千疮百孔。
“炮位就绪了，司令！”格里曼的脸已经被烟火熏得黢黑，此时弗拉门萨号终于打横，将侧舷对准了联合舰队。
“还击！”
谢菲尔德一声令下，西班牙的二十艘战舰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炮弹夺膛而出，直奔联合舰队而去，两支舰队在七百码的距离上展开疯狂的对射。尽管靖海、平海是两艘八百吨的炮舰，但因为采用了高干舷设计，让它能够装载和千吨级战舰相同数量的火炮。弗拉门萨号则由于在穿过暗礁时船体受损，又在冲出大肚佛岬口时遭遇两轮炮火急袭，整艘船已经丧失近半战斗力，现在与靖海号对射起来已经显得力不从心。
双方炮击整整一个小时，弗拉门萨号的前桅、主桅全部折断，仅靠这一面尾帆在苦苦支撑，右舷上已经破了三四个大洞，只能用木板临时封起来。圣约翰洗礼者号被一枚炮弹命中火药桶引发殉爆，整艘船断成了两截，插在浅浅的海底，海面上还能看见它倾斜的主桅顶端。
靖海、平海两艘船也被命中几十发炮弹，有所伤亡，但仍有战斗力，英法舰队中则各沉没了一艘武装商船，这些三百吨的小船充作战舰确实勉强了一些。
就在两支舰队逐渐陷入僵持之时，明军的封锁舰队终于从桑洲岛的外侧绕了过来，五十二艘新战船的加入，立刻改变了战场上的力量平衡，这些状态良好的福船乘着南风飞快地追了上来，排成雁形阵，用他们船艏的一两门大炮对着西班牙舰队末尾的那些武装商船就是一顿猛轰。
正在专心致志对付联合舰队的西班牙战舰们仿佛忽然挨了一记闷棍，顿时军心大乱。舰队末尾的四艘武装商船眼见得战斗不能再继续下去，果断收起了风帆，在右舷挂起了白旗。
很快，明军几十艘战舰犹如潮水一般向西班牙舰队涌了过去，武装商船由于都是私人船主，战斗意志完全不能和王室海军的职业士兵相比，白旗一面又一面地从这些小船中挂出，最终只剩下四艘西班牙主力战舰在艰难抵抗。
明军两支舰队合兵一处，将西班牙舰队这四艘战舰包围在了牛湾这一片小小的海域之中，五十多艘战舰展开了一刻不停的猛烈炮击。
弗拉门萨号由于受损实在太严重，被迫搁浅在湖头岭的滩涂上，倾斜的船尾中，谢菲尔德扒着艉楼残破的栏杆，看着不远处其他三艘奄奄一息的西班牙战舰，心中满是苦涩。
“阁下，失败不是您的过错。”格鲁曼神情沮丧，他曾满怀希望地从里斯本出发，却不曾料到此刻的悲伤。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马德里的官僚们只会将他们的无能都推脱到你我的头上。”说话间，戈尔多瓦号的主桅嘎吱一声断裂开来，狠狠摔在海面上，那面红白相间的勃艮第X字旗迎着烈风从桅杆顶端滑落，飘向远方，“西班牙王国对东方的统治，今天到此为止了。”
战斗在黄昏时分结束，持续一天的海战，西班牙东方舰队五艘主力战舰沉没两艘，搁浅两艘，奥威耶多夫大主教号投降，十五艘武装商船沉没六艘，投降九艘。英国亚伯丁号武装商船沉没，法国香槟公主号武装商船沉没，兰斯主教号战舰重伤。明军沉没六艘中号福船，两艘大号福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