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高文祥炸毁了搁浅在滩涂上的弗拉门萨号和戈尔多瓦号,带着自己和俘虏的总共六十艘船驶入巽寮湾,停泊在了捻山港。西班牙东方远征军司令谢菲尔德率领千余名水手投降,他们被集中安置在捻山港附近的三联洲上,防止他们逃跑,等陆地上的战事结束之后,再带他们返回福州。
此时,三十里外的上村,卢平还不知道谢菲尔德舰队已经战败投降的消息,他正带着人马在这里安营扎寨。整个上村方圆只有一平方公里,驻扎这五千号人自然不成问题,但为了让军队得到水田的“保护”,卢平特意将部队全部驻扎在上村中间的一条横贯南北的狭长林地中,而骑兵则被隐藏到上村东北角的坡地密林里,从这里直线向东不到八百米便是张屋村,那里也是一片坡地,距离卢平主力阵地大约一公里,他猜测,明军很可能会将炮兵阵地建立在此处,而他自己的炮兵阵地则布置在上村西南角的龙峰坡上,距离他的阵地大约一公里。
6月29日上午,急行军两天的明军终于抵达了上村东北方向四里的楼下村,哨骑在28日夜里就已经侦查到卢平主力的位置,俞咨皋命令军队先在楼下村修整片刻,他和几个参将游击则赶紧商量破敌的对策。
“总镇,这夷兵打仗可真会挑地方,从楼下村到上村,南北都是水田,只有中间张屋村有一片旱地,这是逼着咱们从中间过去呀。”
俞咨皋眯着眼睛,盯着这张挂在马鞍上的地图仔细琢磨,“他这么逼着我们走,肯定有什么奸计。”
“现在六七月间,水田多涝,蚂蟥蛇虫肆虐,大军须得多加提防。”
俞咨皋点点头,“而且,咱们的骑兵也没法从田地里冲锋。”
“他们的骑兵一样没法跑起来。”
“可他们的骑兵少,大不了下马来做步军,咱们这三千骑兵可是致胜的法宝,拿下来做步军可太糟蹋了。”
“总镇,要不咱们干脆再绕上一圈,不从张屋村过,向北,过张兴村,下如兰村,这里有一条横贯上村的山林,我们从这里南下,和他们在林子里对刀枪。”
“好主意!进了林子,任你什么阵型都不顶用,咱们人多,淹也淹死他们了。”
“可这样一来,骑兵不还是没啥用么?”
俞咨皋此时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心里已经有了谋划,“不,骑兵有大用,夷兵一旦抵抗不力,必定向后撤退,龙峰坡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因为这里没有田地,我们的骑兵正可以从如兰村继续向西,过下联村,然后南下直插龙峰坡,截断他们的退路!”
“妙啊,总镇好计策!咱们来一出瓮中捉鳖!”
计议商定,中午起灶炊饭之后,俞咨皋下令全军开拔,向北经过双兴村,然后进入如兰村。
埋伏在上村东北密林的西班牙骑兵部队很快就发现了明军的动向,将情况汇报给了卢平。
“什么?敌军没有从张屋村过来?”卢平有些惊讶,他低头看着铺在地上的地图,他精心布置的防骑兵阵型此时却成了鸡肋,“如兰村……就在我们的正北方!他们打算从我们侧翼进攻!该死的,我大意了!”
卢平赶紧站起来,大声呼叫,“传令兵!立刻让部队改变方向!朝向正北!让骑兵后撤,撤到本阵的东侧去!”
五百龙骑兵忙不迭从前方跑了回来,跑到了西班牙阵地东侧的水田里集结待命。西班牙军队原本列好了五个方阵,整齐地排列在树林和水田的交界处,就等着明军一头撞上来,现在却只能踩着军鼓的鼓点,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臃肿的身体给横过来。
“长官,树林中只能排列松散阵型,五个方阵横列太长了,一号方阵和五号方阵会列到树林外面去的。”
“那就列成梯形,一号二号列到第一排,三、四、五号列第二排。”
于是刚刚列好的西班牙大阵又动了起来,正踩在水田里的西班牙士兵扛着长枪哗啦哗啦地又往树林子里跑。然而,还没等一二号方阵列整齐,明军的第一轮攻势就已经到了。
“拔刀!跟我杀!”游击将军呛啷一声抽出刀来,他的面前距离西班牙士兵不过七八十步的距离,士兵们提着短刀跟在他的身边争先恐后地向前跑去,倒不是他们有多凶狠,只是他们知道火枪的厉害,早一秒钟近身,就少挨一秒钟的枪子。
明军乌泱泱一片冲了过来,树林子里响起了阵阵枪声,站在方阵四个角的西班牙火枪手叩响了自己手中火枪的扳机。
此时的西班牙制式火枪分为两种,即重型和轻型,明朝官方将其称为“大西洋”和“小西洋”,轻型火绳枪能在三十码击穿标准骑士板甲,最大杀伤距离在一百码,而重型火绳枪却能在一百码击穿标准骑士板甲,最大杀伤距离高达六百码(数据来源:西欧板甲专著《骑士与风炉》),这种重型火绳枪已经类似于现代的反器材枪了。明朝包括日本仿制的“鸟铳”都属于轻型的“小西洋”,而重型火绳枪的仿制品则称为“斑鸠铳”,装备数量大约只有轻型的十分之一,而且很多都是铸造多年的旧货,炸膛风险很高,士兵也不爱用。而在欧洲,重型火绳枪才是军队的主力装备,根据奥地利格拉茨军械库里出土的数万把1630年代的标准军团火枪显示,轻重型之间的比例大约在1:5,即一个满编的三千人步兵团,装备一千把长矛,一千五百把重型火枪以及五百支轻型火枪。
当然此时的西班牙军队远没有奥地利军队这样开明,他们军团中的火枪比例远低于50%,通常在30%上下,而重型火枪的比例也没有1:5这么夸张,文献显示大约在1:2.5左右,这是由当时西班牙火枪手的数量决定的,一个方阵的12个连队中,只有两个是火枪连队,其中一个装备重型火绳枪,另一个则装备轻型火绳枪。
子弹噗嗤噗嗤打在树林中的杂木中,木屑在明军士兵的周围横飞,也幸得有这些树林的遮挡,火绳枪的威力被大大降低,一阵排枪之后只稀稀拉拉倒下十几个人。
几十步的距离转瞬即逝,明军很快就跑到了西班牙方阵的面前。
“火枪手后撤!长矛手!下矛!”方阵长和军士长同时高喊着口号,军乐手的鼓点骤然急促起来,西班牙士兵立刻将手中竖举的长矛放平,然而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长官!长矛卡住了!这些该死的树枝!”西班牙士兵们惊恐地看着逼近眼前的明军士兵,他们高举在手中的长矛长达五米,此时却和这些树枝缠在了一起,他们左摇右晃的想把长矛硬扭下来,却终究发现是无用功。
整个西班牙方阵仿佛失去了屏障,冲锋的明军犹如一把尖刀捅进了一块豆腐里,一下把它撕得稀碎。
眼看一号二号方阵摇摇欲坠,卢平懊恼不已,忽然,他的西南方传来阵阵炮声,顷刻间便是呼啸而来的炮弹,从树林顶上穿过,狠狠砸进前方明军的密集阵型中,犁出一片尸山血海。
“好机会!”卢平见炮击的效果拔群,心里总算安稳一点,“龙骑兵从侧翼打击敌军,马上让三号四号五号方阵向左侧转移,离开树林!”
五百一直在左侧水田待命的龙骑兵立刻把马赶起来,他们手中端着一柄短管燧发枪,这种燧发枪专为骑兵打造,枪管短,适合马上装弹,是当时西欧龙骑兵的标配。他们排成四行队列从树林边徐徐跑过,一边跑一边朝树林里的明军士兵开枪,陆陆续续造成一些杀伤,虽然伤亡不大,但明军对此却无可奈何,像苍蝇一样恶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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