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日,熊廷弼抵达威宁后,立即调头向东,沿太子河北上清河堡。在清河以北蹲了好些日子的努尔哈赤,久久等不到明军南下的主力,心里同样犯起了嘀咕。
按理来说,以明军的行军速度,最迟今天也该到了,但是时过正午,还见不到人影,努尔哈赤于是广布哨骑,前出三十里侦查,然而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努尔哈赤紧皱眉头盯着地图,“我部在此埋伏三日,明军主力却迟迟不来,看样子是打算放弃清河了。以小城换大城,熊廷弼倒是有些魄力。”随即,努尔哈赤率领三万大军返回了清河城下。
九月初五清晨,努尔哈赤下令对清河堡发起总攻,五万大军从四个方向同时攻城。
满桂和祖大寿见努尔哈赤来势汹汹,而熊廷弼的援军又迟迟不来,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上万女真骑兵踏马而来,也不管大炮轰击,不计损失地前出至城下数十米,张弓搭箭与城头的明军对射。由于距离太近,火炮俯角够不到,明军只能用火枪还击,由于人数和射速的优势,一时间明军竟然被女真兵给压制住了。
“步兵呈松散阵型压上,攀附城墙,夺取四门。”
努尔哈赤令出,两万多女真步兵急急从阵中奔出,拼尽全力跑过从营地到城墙之间的一公里死亡线。城头的明军发现了女真兵的战术意图,立刻调转炮口轰击步兵,然而由于女真步兵的队型相当松散,炮弹在阵地上犁出道道深横,却并没有造成多少有效杀伤。
短短几分钟,女真步兵便越过了己方骑兵的阵线,来到了城墙下。清河堡也是矮城,城墙还不到一丈,只有两米多高,女真兵甚至没有携带梯子,只是在城下拿着长矛就能捅到城头的守军,城头上顿时惨叫连连,不断有被戳死的明军士兵从城上跌落下来。
城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攻城的女真兵也不讲究,不管是明军的还是女真兵的尸体,统统拉过来废物利用,他们把尸体堆在一处,搭成了一座“死人梯”,攻城士兵便踩着这些尸体,跃上城头,与明军展开厮杀。
“满将军,南门敌军甚众,末将快要守不住了!”
满桂闻言,呛啷一声拔刀而出,“亲兵队随我来,去南门杀敌!”
南门在女真兵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之下已然岌岌可危,女真兵甚至已经在城头夺取了一块阵地,后续源源不断的女真兵正由此登上城头,向着两侧逐渐延展。
“建奴,受死!”关键时刻,满桂带着三百余精锐及时赶到,南城明军听见他的怒吼,顿时士气一振,齐声振喝。满桂冲锋在前,于敌军阵中左劈右砍,好不威风,明军诸将士气又振,嗷嗷大叫,一时间竟压住了女真兵锋。激战半小时后,城墙上血流成河,明军终于将女真兵赶下了城头。
南城虽然守住了,但北城却没有如此好运,鏖战至傍晚时分,整个北城门已经完全失守,残存的一千多明军只得撤退至内城堡中。
当夜,努尔哈赤于北城建立前进营地,只待明日天亮,就对清河守军发起最后一击。
“奴酋孤注一掷来攻我清河,看来,必是沈阳城破,气急败坏了。”满桂和祖大寿坐在内堡外的石阶上,仔细擦洗着自己手中的弯刀。
“满将军这柄刀却不似中原形制。”祖大寿颇有些好奇。
“却是当年萨尔浒时,朝鲜贡来的倭刀,听说是壬辰倭乱时所获,我又恰好生于壬辰年,是以深爱此刀,以为挚友。”满桂说着,将刀举起来,对着一旁的火把耀光,顿时寒气四溅,“可惜,明日这刀怕是要和我一起折在这清河堡了。”
祖大寿闻言,站起身来,望着北京城的方向轻叹一声,“生死无常,你我为国尽忠,也算报答天恩了。”
九月初六一早,努尔哈赤下令发动对清河的“决胜一击”。满桂于南城,祖大寿于北城奋力抵挡,双方都杀红了眼,争夺城内每一间房屋,每一条街道,双方士兵流下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城池。可惜由于人数差距实在太大,巷战之中明军火炮更无所适从,鏖战半日后,明军被迫全线收缩,四千余残兵龟缩进内堡之中。
熊廷弼马不停蹄地赶了四天路,向西绕了一大圈,总算在九月初六的下午赶到了清河西南十里处。看着远处城头弥漫的硝烟,熊廷弼知道满桂和祖大寿已经危在旦夕。
努尔哈赤正在北城楼上观察城内焦灼的战况,忽然就听得南方传来一声长哨,紧接着便是阵阵杀声传来。
“大汗,有大部明军从南边儿杀过来了!”
努尔哈赤闻言大惊,“不好!快,传令各旗,停止攻城,从北门撤退,到城外三里集结!”说完,努尔哈赤翻身下城,带着一队人马往北方奔去。
熊廷弼主力杀到,城内的压力顿时消解,女真兵急匆匆从北门撤出,明军主力则顺势从南门进入。满桂和祖大寿看着从南门鱼贯而入的大部队,顿时泪流满面。
努尔哈赤愁容满面地在城北收拢部队,看着城头重新竖起来的大明旗帜,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大汗,咱们杀回去吧!”
努尔哈赤摇摇头,“明军偏师尚且如此难攻,而今主力又来,就算惨胜,空得一城于我又有何用呢?”他骑在马上,扬起马鞭指向北方,“明军主力既然南下,北方必然空虚,传令各旗,北上抚顺。”
九月九日,努尔哈赤率四万大军攻打抚顺,城中明军不过三千,抵抗一日后,抚顺陷落。
熊廷弼闻听抚顺被攻的消息,不为所动,“我军战役目标已然达成,再与奴酋鏖战无非空耗人力。奴酋攻抚顺,不过是发泄心中怨气,待其平复,自会退去。”
努尔哈赤占领抚顺后大肆掳掠,掠得的兵器、粮草、人口装满了八十大车,九月十三日,努尔哈赤率部启程,返回赫图阿拉,临走前将抚顺城墙拆掉,一把火把城池烧了个精光。
大明天启元年九月十四日,沈阳反击战正式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