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赤马峰,就要出村了。
此时东边的日头还没有升出地平线,天地还在一片混沌之间。
村前的仙人湖好似还没睡醒,安静得一动不动,浑然就是一面不规则的镜子镶嵌在群山落底之处。
村子里已是人声鼎沸了,牵牛出户的,鸡鸣狗叫的.....,宣示着庄户人家新的一天劳作开始了。
这场景陆顺太熟悉了,平时都没太在意,今天一朝要离去,却又有千分的不舍与依恋。
生活总是这么现实与无奈。在弥陀岭陆顺是个有点傻得冒气的好人,但好人似乎抵不得饭吃,相不了对象,娶不了媳妇,这次远行对他来说,是无奈的逃离,还是勇敢的跳出旧有的生活模式呢?
昨天晚上祥叔把他拉到家里吃饭,既是给他送行,也是临行前的一番叮嘱。祥叔不止一次劝他,帮人要量力而行。外面人心叵测,事事要留着一点、防着一点,也要为个人的事多想想,该要的钱一定得要。末了要他转告陆波,不管在外面好不好,每年都要回家过个年,爹娘盼得的是孩子平平安安出去,健健康康地回来。
祥叔的话很现实,一个人有爱心愿意帮助别人,但起码先要解决自己的生活、家庭、工作问题,不能逞英雄、出风头,自己却落得个一贫如洗。这些话祥叔以前也说,陆顺听过后也总是点头说晓得,但遇到别人有困难的时候,他总控制不了出手帮人的冲动。
县城开往珠州的汽车每天只有一班,说是九点半出发,但真正驶离县城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中间司机晃荡着这里接几个人、那里接几个人,定制坐47个人的长途汽车硬是塞进了60几个人。原本一个人一个铺位的,一下了多出十几个人,不少卧铺位变成了坐铺位或两个人挤拥在一起。有些旅客表示不满,一身横肉的司机一瞪眼一怒斥,也就不敢吱声了。
不是在车站上车的人,陆顺发现司机自个收钱时,不只是没有给票据,比在车站里买票也少了20块钱一个人。陆顺把他的疑惑问向相邻铺位的一位三十几岁矮胖的中年人。中年人打量了一眼陆顺,象看到土冒似的,白了他一眼,自管自的佯睡去了,把陆顺搁在那里。
快到五月的天气开始有些燥热,加上一路行驶的都是省道或国道路况不是很好,汽车行没多远,车内不时传出呕吐的声音,想是不少人晕车了。陆顺躺的是临窗的铺位,把玻璃拉开,看看渐行渐远的家乡,心中不免骤升失落。他瞟了一眼临位的矮胖中年人,想想那彪横的司机,这一车子的人都是一个县的,为什么就没有弥陀岭乡亲们那份亲热劲呢?
汽车颠行了三个多小时后,随着司机的一脚急刹车,车子停在了靠近山边的一家名曰“昌隆饭店”门口。随着彪横司机扯开了大嗓门“下车,下车,全部下车吃饭!”哪声音不容置疑,也不容拒绝。
有些刚刚一路颠簸摇睡着了,有的自己路上带有干粮舍不得掏买饭吃,就不想下车。
“不行,所有的人都要下车,车上的东西要是丢了,你是不是负责赔?”彪横司机的漂亮说词依然掩不住其强横和霸道,顺着过道一个个铺位清理,强行要人下车。没办法,陆顺也只好跟着人流下得车来。
大家下车后才发现车子是停在一处有围墙的院落里,门口不但有两个光着膀子、绣着纹身、手拿棒棍的年青人守着,旁边还栓了只龇牙咧嘴的狼狗,好似随时扑向猎物。院子里还有几辆长途汽车,不无例外的都是车门关闭,旅客都被驱赶到饭店里排队买饭。
排队过程也是有人监控的,即便是有人要上厕所,饭店也安排人跟哨,大有一个不落的要把旅客吃饭侍候好。而彪横司机把大家赶下车后车门一锁,则大摇大摆走向了饭店的内堂。
陆顺也不想花钱买吃,行囊里带有很多祥婶准备的馒头、花生等熟食,刚才在车上就吃了一些,现在也还不饿。去了趟厕所出来后,就没有去排队买饭。不过他的异举马上就被饭店的人发现了,一个瘦高个走了过来。先是一通责怪,继而动手推搡。陆顺自然不会就范,稍稍顺着瘦高个手臂用了个“卸”字诀,对方就向前扑了个趔趄。
瘦高个一看竟然有人在自家地盘不服管教,立马嚷嚷开来,把矛盾立时升级起来了。不一会,四、五个手持棒棍的年青人围了过来,看似要收拾陆顺这种异类。陆顺本能的提高了警惕,跟师傅习武十多年来,在弥陀岭很少跟人发生过冲突,没想这头一遭出门,就要被逼跟人家干上了。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先来的几辆长途汽车上的、已经排队吃过饭的在等司机出来的旅客也都远远地围观起来。他们都为陆顺捏了把汗,希望有更多的人站出来支持一把。但现实残酷的,虽然饭店只有十几号人,乘车的旅客有两、三百人,但没有人敢站在陆顺这边,即便是跟陆顺同车的一个县的人。
挥舞着棒棍、嘴目狰狞的几个打手步步向陆顺逼近了……
空气似乎凝滞了,只有不时从饭店向外涌,看热闹的人群是流动的,还有打手们紧紧逼近的脚步。
两个彪横司机也出来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感觉是该教训教训一些不听话不上道的土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