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顺有些迷茫了,不知不觉间也就睡过去了。
迷糊间,又传来彪横司机粗野的声音,汽车靠路边停了下来。昏黄的车厢里,彪横司机用手指指点点。
“你,你,你……,下车!”
旅客一眼的迷惑,却又慑于对方的蛮横。有些知道过中道道的,被点名的也只好识趣下车。
陆顺欠了欠身,坐起来,也一脸茫然不知。
“前面有超载检查,超出的人要提前下车一路走过去,过了检查站才能再上车”。老范适时小声对陆顺道开了原委。
果然如老范所言,车行不过几分钟,前面就有一个检查站。彪横司机车子一停好,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向穿着荧光马夹的交警面前,那一直看似坚挺得不可一世的身板在这个时候也折弯了,不断陪着笑脸,还悄然塞上两包烟。
马夹交警上得车来,拿个手电筒,从后铺开始一一扫过,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表示可以走了。两彪横司机恭送完马夹交警后,卷曲的身板立马恢复原有的挺拔,脸上谦卑的笑容也跑到瓜爪国去了。
汽车驶过检查站一段路后,又停在路边了,要等前面下车躲避检查的旅客。陆顺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黑幕,这哪里是旅客,就是一车待人宰割的羔羊。个人真是太渺小了,在这繁杂的社会里,随意都有可能隐迹于这弥天黑幕之中。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
汽车颠行了一夜,终于在黎明时分进入了沿海地区,这是赣省与粤省交接的地方。老范说这里是粤北,粤省相对比较穷的地方,离珠州还有两、三百公里,车子还要跑五、六个小时才能到。
透过车窗,虽然偶尔也看到有类似如老家一样低矮的民居瓦房,但集市处的高楼却鳞比栉次,马路宽阔平坦,整体要比内地要好不少。而且随着车子南行的深入,沿海城市规模、富裕程度就形成天差之别。一些初次出门的旅客眼睛都看不过,不时发出一些惊讶,活脱一群乡巴佬进城。
陆顺也看得目不暇接,深感家乡在改革开放后的那一点点变化真的是微不足道。是地理优势,还是政策的扶持不一样,还是人的原因,陆顺不知道。只知道从电视里看到中央首长去年南巡视察后,很多地方加大改革力度,闹腾得很厉害。
而这些年弥陀岭基本还是巍然不动,甚至日子越过越紧巴。一开始村里盯上了种植业,先是号召各家各户利用山地种柑桔,桔树长大后看似也不错,由于品种不好,成熟后却卖不出去,多数只能留给自个吃或者送人。久而久之,连自已也不愿意吃,到最后很多摘都不摘,挂在树上只待鸟啄,慢慢的就有人开始砍树还耕。后来又以村里名义砍了几百亩郁郁葱葱的成林木栽种李树,由于缺乏技术和管理,最终死得所剩无几。然后又在原地改种板栗,同样是没几棵活下来,不死的也湮没在荒草杂丛之间,导致那几百亩山地还在荒废。
村里看到种植业难搞,到沿海跑了一圈回来后,感觉办工业不错,不但可以安排村里人就业,而且来钱快。先后又折腾办过砖瓦厂、石棉瓦厂、螺钉厂,无一例外的最终都宣告倒闭了。钱没赚到,倒把集体经济拖垮了,听说前前后后欠了百来万债务。为了维持日常开销,只能是到欠账、借钱,甚至不惜高息借贷。时间一长就有了“工业是块铁,农民摸不得,摸的要出血!”、“不折腾不亏,越折腾越亏”的说法。所以现在一听到上面要求“发展集体经济”头都大了,可谓是谈虎色变。
村里债台高筑无形加重了农民负担,不说每年税费持续上涨,遇到平时抗个旱、排个涝、修个路,费用都要平摊到各家各户。除了把眼睛盯向村民的口袋之外,剩下的就只能拿弥陀岭的山林出气了,每年村里都要对山林清理一次,碗口多粗的都砍了卖了。几年下来,原来一片青绿的连绵群山很多露出秃顶了。
汽车过了粤北地区,感觉越来越热气燎人。一大清早大街上满是穿短袖、着短裙的。这要是在老家,早晚有的还要穿两件,只有到中午才热起来,看来两地温差还是不小。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一车的人,有的嘘了口气,终于又回到这片土地了;有的则如陆顺一般,既有终结一段颠沛流离旅程的感叹,更多的是对未来未知的茫然,在这个繁华而又陌生的城市里,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