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之后,白染就和偶遇的路西又再度分别了;
回家的路上,白城又不死心的试探着白染;
“染染,今天一起吃饭的那个小伙子人不错,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白染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她这是头一次发现自家老爹还有这种属性,拿步珊珊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呢?
‘女儿奴’?
“在奥地利,就那么认识的。”
白染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就偏过头假寐了,可能是因为起了个大早的原因,白染在假寐中沉沉的睡去;
回家之后,白城将白染唤醒;
可白染就是醒不过来,爬到床上又晕晕乎乎的睡了一下午,就连自家老爹走都没有发觉;
一觉醒来,白染看着桌上一桌子的菜,还有冰箱里腌制的小凉菜,和鲜果蔬,橱柜里堆满了食物;
她哭了出来;
走进餐桌,她看到白城留下的便签;
第一条内容是这样的:
“闺女,你手机落在爸的车上了,爸给你充了电,在沙发那边;”
第二条在手机边上的沙发上贴着:
“珊珊给你过个电话,爸说你还睡着呢,珊珊和我聊了几句,你看你要不要给她回个电话;”
第三条在手机后壳上贴着;
“染染,中午的时候,你一门心思都在看那个‘可怜人’都没心思吃饭,后来那位路西先生帮了他一把,你才勉强吃了两口;晚上一定要把桌上的菜都吃了哦;”
突然之间白染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虽然父母经常不在自己身边陪伴,但他们依旧是爱着自己的;
白染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再找一次那位医生了;
白染看了看时间,还早;
下午四点多一会;
在网上看了一下医生的门诊信息,还好,这位医生当天在诊,挂上号之后,白染又订了一束花、订了辆车;
其实白染这一天基本都在车上渡过;
前前后后光在高速上就呆了六个小时,她本可以不用这么累在匆忙中进去进医院的,但是不知怎的,她就想快点见到那位,快点见到她的主治医师;
医院的门诊大厅人来人往;
电梯口基本堆满了人;
白染放弃了浪费时间等电梯的方法,选择爬楼梯,却发现楼梯间也有不少人;大部分是身着白色工作服的医生以及护理人员;
相比白染,其实他们才是正真不能浪费时间的时间追逐者;
看着忙中依旧有条理的这些医护人员在与对抗各种病魔时与时间竞赛的情景,白染再一次鼻头酸涩了起来;
这是她一天之内的第二次感动;
精神心理不分家;
在一个楼道里;
寥寥无几的几个患者家属在医生的诊室的门前来回踱步,有的甚至躲闪着白染这样一个过路人的眼光;
导诊台的护士甚至不敢多看到诊台外这些家属几眼,只低头做着患者分类;
唯恐刺激到这些人敏感的神经;
“您好,我是白染,今天有约了庞元爱庞主任的门诊;您看庞主任这会是否还有别的患者?”
步珊珊一出声打破了这个楼道巧妙的安静以及众人的尴尬;
她被所有人置于不太友善的目光;
但白染不知自己为什么心中这样坦荡,坦然面对这些‘不友好’;
那个护士在电脑上翻了翻白染的病史,确定这是一个患者并非家属;唯恐这个患者在大家‘异样’目光是审视下再多增些不必要的心理压力;
护士很清楚,有些来自外界的不友好往往比患者自身的疾病更可怕,往往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主任的预约你是最后一个,她说她在等你;左手边第二个门,诊室二是由庞主任坐诊,你进去吧;”
护士赶忙想白染指着身后的诊室;
她想尽快将白染这个患者带离这个环境;
白染能感受到来自护士的善意;对她微微一笑;
“辛苦您了,谢谢;”
千言万语,一句谢谢化去了护士一下午的紧张与疲倦,她同样回以白染一个微笑;
“嘭、嘭、嘭”
“请进;”
白染推开门,看着小小的诊室当中坐着的这个知性的女子,笑意未减的她干脆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庞主任,您好;”
“染染,我在等你,怎样,奥地利的旅程看来给了你不一样的心灵感受啊;”
庞元爱主任已经年过四十,但她长了一张娃娃脸,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庞上留下明显的痕迹;金丝镜架架着与金丝不太搭的厚厚的圆圆的镜片;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是智慧与关爱;
“是的,我感觉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可能要更少了,所以特来与您分享这个好消息。”
“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庞元爱注视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小女孩,她透过时光,仿佛看到了比眼前这个女孩更小一些的女孩;
“小妹妹;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呀?”
庞元爱像往常一样整理完所有的病例准备离开,正到了她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时刻,再继续下去,她就是副高了;
年纪轻轻的副高并不少;
但自己绝对称得上是副高当中最年轻的;
她要准备答辩了;
为此她努力了很长时间;
但是,她在下班的时候却在诊室的候诊区看到了一个孩子,大概是初、高中的样子;
其实应该有不少人看到这个孩子了吧;
毕竟庞元爱确定自己是门诊最后一个离开的医生;甚至导诊的护士都已经下班了;
理智告诉庞元爱‘莫插手闲事’;
她飞快的往前走了几步,左转,那里就是电梯;下到停车场,开车回家;她一边快走一边这样想着;
但她的余光一扫;
她看到了那个孩子眼中的空洞,空洞之后的不安;
她知道,看来自己下不了班了;
“您是庞医生吗?”
那个女孩很确定的问自己,庞元爱作为一个专业性很强的大夫似乎她知道,这个孩子并不在乎自己回答的是与不是;
于是她转了话锋,问这个孩子;
“你呢?你是谁,你都没有介绍自己,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认识你,这样对你不尊重,对我不公平;”
庞元爱试图挑起与这个孩子的话题;
她试探性的从站在导诊台一旁走到那女孩坐着的那一排椅子边,然后坐下;
此时,庞元爱距离那个孩子有一米;
“我这里有病;”那个孩子好像和自己平时遇到的患者不太一样;
庞元爱看着那个孩子指着自己的心脏直视自己的眼睛,很忧伤的说道;
然后见她摇摇头,又重新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我应该是这里病了;心理?还是精神?我不确定;刚刚看了医疗手册上各位医生的简介;您是心理科的医生。”
“哦?你记住了所有的医生信息吗?”
“是的;”
“为什么?”
“习惯,在陌生的环境里尽可能的了解这个陌生环境的一切,是我的习惯,这样会给我一种安全感;”
“你感觉到不安吗?”
“很不安,很不安;我,害怕;以前就很害怕,现在更害怕了;”
那个女孩很镇定,她很乖,很会配合医生的沟通;
但是庞元爱的心更沉了;
这么会配合大夫的孩子少见;
很少见;
“你的父母呢?他们也让你感觉到不安吗?”
庞元爱再一次放出自己的试探;她猜测这个孩子可能是一个‘留守儿童’;长期得不到关爱,是极度缺乏爱与安全感的一个孩子;
果然;
提到父母后,那个孩子够忧伤了;
她以沉默结束这个话题;
“或者说你为什么会愿意信任我呢?”庞元爱换了一个方式提问;
那个孩子牵强的笑笑;
“因为我是孩子,没有父母监护人的情况下挂不上号;而且,我坐在这里一下午只有你愿意和我聊天;”
那个孩子解释道;
从这个孩子话中,不难听出她感受到了被他人冷落和遗忘的那种孤独感;
“你不怕我是坏人?”庞元爱再次好奇道
“你看;”
那个孩子指着天花板转了一个圈;庞元爱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去;
“你看,顺时针方向,总共有三个摄像头,都能看到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
那个孩子天真的笑着;
这是她对自己的保护吗?
庞元爱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坐在整个楼道里最受‘注视’的地方,一个下午却没有人关注到她;
她似乎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孤独感;
那天下午,庞元爱和那个孩子聊了很多很多;
直到保洁的大姐出现;
“我叫白染,你可以叫我染染,谢谢你医生;”
日落西山,那个女孩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和自己的影子缠绵在一起;
临别前,她告诉了自己她的名字;
自此,那个孩子成了自己一个最特殊的‘患者’。
“在奥地利,我听到了最圣洁的音乐?”白染开心的与庞元爱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哦?是什么?你听到的音乐?是在那些演奏会现场吗?”
“不,是在一个山顶;在山顶我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圣洁的音乐?”
如果此刻白染在照镜子的话,那她一定会看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光芒;
在庞元爱眼中就是这样的;
光芒四射的女孩,终于有了青春该有的模样;
“那是什么样的山?何人演奏的?”
庞元爱继续追问;
她相信,只要白染走出这一步,那她接下来的路程必定风雨不再阴雨散去一路都将伴随阳光;
“是我的朋友们呢;他们用心演奏的,用生命演奏的音乐,是我见过这辈子最圣洁的音乐;”
白染的眼中都是亮光;与初遇时的空洞而言;庞元爱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用了八年的时间终于将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庞主任,你知道吗?我可能这辈子都要爱死他们了;在奥地利我们遭遇了人贩子绑架,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我们都没有受伤并且全部都是好好地;但我心里清楚,都变了,全都变了;我以前病态的觉得人性本恶,觉得他们自私,而我自己偏偏又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傲慢与怀疑让身边试图接近我的人最后都避而远之;但是你知道吗?在那一刻,那样的风雨中,我的朋友们对我百分百的信任,那种信任是我破开乌云看到光的解脱感,之后,我尝试无条件的相信了一个对我有善意的陌生人,到最终,因为我对那位先生的信任,我的朋友全部都得救了。”
白染激动地说了很多话,她的嗓子有些干燥,沙哑;
庞元爱侧身取了一次性水杯在手边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热水,送到白染面前;
水蒸气模糊了白染的视线;
白染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就是信任;我终于把这份信任给找回来了;还有,那份安全感;”
“染染,一切都过去了;想哭就大哭一场吧;”
“哇...”
白染放纵的哭泣,仿佛所有的委屈、怀疑、孤独都随之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