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伊始，班里被一种狂热拼搏的状态包围——高三到了。老师抓住一切机会向他们强调高三这一年对他们而言有多么重要。
“我知道你们一直以来成绩优异，天之骄子。但如果你高三胆敢放松警惕，我相信高考会告诉你他不认识谁谁曾经是天才。”
“或许你们中间有些觉得自己的成绩还远没有达到自己的期待，那么高三就是证明自己的时候，别人放松的时候，就是你追逐的最佳时机。”
同学们被拉紧了弦，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死要活。班里一个女生在早读时候失声痛苦，把全班朗朗读书声都给压了下去。她大哭着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根本不是学习的料，怀疑自己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
老师才发觉同学们好像过份紧张了。
“当然，也不用过度紧张吧。高考不过是一次考试而已，就像平常一样。只不过是它的结果可能会改变人一生的命运。”
志强觉得，老师这初衷在放轻松的话，让每个人更紧张了。
所以，当志强在午饭桌上看着哼着小调完全不知愁滋味的初二学生喻意时，眼里的嫉妒明明白白。
“可耻的初中生。”志强恨恨地说。
“总不能因为你们上了高三，我也得摆着一张哭丧脸吧。天涯呀——”喻意拖着腔哼着不知名的歌，伸起没拿筷子的左手，在空中上下翻转似是跳着什么舞。
“你也有高三的一天。”
“现在不是还没到么，就让我做一个无知可耻的初中生吧。”
志强盯着喻意的动作，终于忍不住问到。
“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有人在追我哦。”
喻言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突然胃里有些不舒服。
“什么？！”志强手里的饭勺啪一声掉在了桌子上。“谁呀？骗谁呢。”
“哼。”喻意继续哼着她的小调。
喻言把碗一推，起身说，“我吃好了，拜拜。”
下午课堂上。作为喻言同桌的志强一直在走神。先是在数学课上盯着语文试卷看了半天，后又完全没意识地把一张新发下来的试卷当草稿纸涂得满满不知所云的数字。
终于在课间休息时，志强捉住喻言问道。
“你都不管管你妹妹？”
喻言丢了一个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的眼神过来。
“她才初二啊。哪里是谈恋爱的时候？”
“喻言，你有没有在听啊。”
“中午你走了以后，我问她，‘你喜欢追你的人，这么高兴，’你猜她怎么答？”
“她说，不喜欢。但有人喜欢说明她长大了。这什么屁话，她才多大呀。”
“十三岁。”喻言说。
“啊，十三岁了嘛……”
志强后面又咕哝了什么，喻言没听到。他心里有个声音在问。长大了？
接下来几天的午饭桌上，志强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喻意。
“喻意啊，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学习，知道吗？不要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志强你说什么呀？”
“现在的小男孩儿太坏了，你才十三岁，谈恋爱太早啦。”
“我倒没有要跟谁谈恋爱。但不过十三岁怎么不能谈恋爱啦？”
“我不是说了嘛，核心任务是学习。”
“我学习好着呢。”
“这不是怕你会受那些堕落的小男孩儿诱惑么？”
“追求我就堕落啦！”
“学生不好好学习，想这些就是堕落！”
“那之前是谁喜欢一位校花魂不守舍来着？”喻意反唇相讥。
“可我最终不是没谈么！”
“那是因为别人不喜欢你。”
“那你也不能因为别人喜欢你就去跟人谈吧，姑娘这么随便可不好！”
“你这么一说，我还非得谈不可了，哼！”
“你这——”
“你们俩有完没完了，能不能让人清静点！”喻言突然生气地向他俩吼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他俩说这个烦得透透的。
一直以来，喻意跟志强斗嘴，喻言都是作壁上观，不置一词。今天突然爆发，吓了他俩一跳，面面相觑，继而闭上了嘴，乖乖吃饭。
这以后第二天，喻意就没来一起午饭。
“晓安不会真跟人谈恋爱了吧？”志强问。
“谁知道。”喻言死板地回他。
接下来一段时间喻意都没出现。志强渐渐有些气急败坏，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激她。
喻言却越来越讨厌志强总在自己面前提喻意。
“如果你觉得自己有义务阻止她，去初二七班找她就是了！”
说话的口气很重，喻言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像只火爆的小龙虾。
“我找她干嘛呀，你是她哥，你都不管……”志强给吓住了，呆呆地说。
下午全校大扫除时间，喻言拿起上周拿给她检查却迟迟没过来拿的习题去了初中部。
初中部教学楼距离高中部有些距离。喻言走进初中部教学楼，在楼梯上走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群叽叽喳喳的初中学生中间，有些奇怪自己这是干嘛。他从来没有来喻意班里找过她。
走到四楼，他抬头一看，走廊面对的第一个班门口挂着“初二六班”，那么下一个就是七班了，喻言左转向走廊走去。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了喻意。她正在教室门口栏杆上站着与同学聊天。她右边是个高瘦的男生，不知正说着什么。喻意手肘支着栏杆，头放手上侧头看着他。下午四点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不知那男生说了什么，喻意突然笑了。
喻言突然胸口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刺刺地疼。他的脚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地上，站在原地动不了。
“喻言！”他仿佛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喻意的声音。
她右边的男生回过头来。喻言觉得他满脸奸滑，莫名地惹人讨厌。
“喻言你怎么来啦？”喻意走过来。
“还你的习题集。”喻言把手中的本子塞到喻意手里转身离开了走廊，不理会喻意叫他。
回到教室，喻言拿起一张英语试题来做。
过了很久，他才发现自己还停在那篇阅读题的第一行。“Consulates exits to help citizens abroad to help themselves”.他发觉自己看了很多遍还没搞懂这句简单的英语的意思。他发现他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出现喻意歪头笑着的脸，同时胸口一阵阵的难受。
终于志强回来了，开始缠着喻言问问题。喻言第一次觉得有志强缠着也不错。
可是到了晚上，喻言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那张歪头笑着的脸又闯进了他的脑海里。
她在笑什么。她只是笑笑啊，没什么。不对，问题不是她笑，而是她正在对着一个男生那么笑。那又怎样啦，她也对你这样笑啊。那也不能说明她就喜欢他呀。她就算喜欢他又能怎样啊，喻意都那么大了。不能，喻意不能喜欢他。为什么不能。难道你喜欢她。
突然，似乎有个全身长鳞的野兽在喻言心头突然活了起来，并用爪子抓挠着他的五脏六腑，热血一下子冲上了他的脑袋。
难道你喜欢她。脑子里那个声音缠着他。喻言呼吸急促起来，他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满头是汗。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让凉风吹进来。
她是你的妹妹，你只是不希望她那么早谈恋爱。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很照顾她，你自然觉得自己有责任照看她，当然不能接受自己的妹妹突然跟别的男生走这么近。她确实还小，不适合现在跟男生交往，明天告诉她就行了，尽到自己的义务就行了。
这样想着，喻言冷静了下来。他甩了甩头，重新躺回床上，觉得应该能够找回睡眠。
草丛中有什么东西。他走过去拨开草丛，那里躺着一个小女孩。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小女孩。他有点奇怪。他蹲下来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一动也不动。他又挪了两步，到她身边，伸出手指去推了推她。
她睁开眼来，那是一双小鹿的眼睛，受惊的小鹿。与他在动物园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他定定地看着她，她也用小鹿般地眼睛看着他，似乎没搞清楚自己眼里看到的是什么。
“言，以后她就是你妹妹喽，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妹妹哦。”
“妈妈，我不想要妹妹。”
“为什么，你不喜欢小意么？”
“哥哥，等等我。”
“不要叫我哥哥，我不是你的哥哥。”
“你是你是，妈妈说你是你就是。”
“妈妈骗你的，你是我捡回来的。”
“你骗人，我要告诉妈妈，呜呜。”
“言，你为什么要对小意说这样的话，你这样妈妈很伤心你知道吗？”
“妈妈，我错了……”
“那能不能告诉妈妈，你为什么不喜欢小意吗？”
“我没有不喜欢小意。”
“那你答应妈妈，好好待她，再也不说这样的话，好不好？
“好。”
“妈妈，我长大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嫁给哥哥啦？”
“哈哈，小意，妈妈教你哦，哥哥和妹妹是不能结婚的。”
“为什么呀？”
“因为，你们是亲人啊。”
喻言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沉沉的黑。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而且记忆与梦交织，他已经不能分清哪些是回忆，哪些是梦。
但有一个事实他很清楚。一直以来，从小到大，他都不愿意承认喻意这个妹妹。
因为这个孩子实在是太磨人了。
喻言迷迷糊糊地想着，又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