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翊佳忽然心跳加快,害怕日思夜想的老宅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残垣断壁,失去所有风貌,等不及她多年后的探访。可即使保留着原貌,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它也一定是风烛残年,变成妈妈嘴里的鬼宅了吧。已经过了铁道,再前行个200多米,右转就能看见老宅。随着童翊佳脚松开离合器,踩下刹车的一瞬间,那个记忆中无比亲切的荆棘栅栏门就在眼前,老宅终于到了,也许记忆就该跟晕车一样,在颠簸的路程中一次次涌向喉头,最终一个急刹车喷泻而出。
童翊佳推开车门走下去,像醉酒后想辨认方向的人,睁大双眼仔细查看,老宅的基本的格局没变,这个荆条栅栏门,守护老宅的第一道屏障依然完好。沿着栅栏门后的土坡走个几十步才是老宅真正的大门,门上用老式铁锁锁上,像是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童翊佳望过去觉得现在大概只需十几步就能走上去,着急想推开门,却发现栅栏门上的荆条紧紧缠绕在一起又被生锈的铁链加固了一圈,试着用力推了一下,没有松动。
童翊佳觉得有股寒意涌上来,糊了一口热气环视四周,看看是否有其他的方法能入。抬头的一瞬才发现四周的环境真美啊,这微凉初秋的早晨,整片树林都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里,高树在薄雾里只剩下了笔直的躯干,矮树依靠在身旁像长身体的孩子,奋力吸允着香甜的甘露,树下的野草生命力顽强,还是翠的像被油漆泼过,点缀着零星的黄色野花,远处地面浅浅铺了一层金黄和橘黄叠交的叶子,像梵高笔下色彩浓郁的油画,又像是一盒限定的眼影盘,在美妙的女子眉下起舞。许多年没有看到如此自然的美景,童翊佳有些贪恋。
栅栏门两边是两座高高的土坡,起着将院子隔绝的作用,土坡上栽种了几棵槐树,这个时节显然没有了生气,树干微微发黑。童翊佳记得以前每到春天来临的时候,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香气诱人。爸爸自制两人高的竹竿,一头系上铁丝弯成尖钩,伸到花开最多的那一枝,使劲一拽,随着整条树枝的降落,满天飞舞的白色花瓣吸引孩子们一哄而上,争抢着让花瓣落在自己的肩头,落在手里,好快速的拿起一撮放在嘴里,也不管大人高声喊着“洗了再吃”,放进嘴后,白嫩多汁的槐花经由牙齿榨出的的汁,顺着食道进入胃里,像被灌了一大口蜂蜜。这种自然给予的甜蜜馈赠让童翊佳的味蕾难以忘记,以至于多年后看到超市里的槐花蜂蜜,童翊佳的喉头总是发紧,嘴里充斥着那种味道,但买回家后,发现品尝起来不太一样。
赶紧向右张望一下,还好那几颗榆树也在,榆树会开满形状像铜钱的果实,被人们形象的称为榆钱儿。春天的时候,坠的满树绿盈盈,童翊佳就会站在下面,巴巴的望着,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道美味出现。奶奶将摘下来的成串儿榆钱撸进一个大盆子里,洗干净后放在太阳下将水控干,裹上细细的白面,均匀的翻滚几圈,用白笼布兜着上了蒸锅,在柴火的催化下,面粉便和榆钱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掀开锅盖的一瞬间,冒着热气的雪白和翠绿,总能让她眼前一亮,端起旁边已经调好的蒜汁,多放些香油,蘸着吃下一口,小小的胃得到极大的满足。这也是童翊佳多年没再吃过的美味,这道不能称之为菜的菜却在她的味蕾里长久的霸占一方,当她兴致勃勃的跟人说起,总会被对方不解“也许是小时候吃的东西不多,才会觉得那么好吃吧”,童翊佳疑惑,是这样么?
雨又继续下了起来,童翊佳觉得此刻能清楚的听见雨的声音,不是跌落在地面的声音,是它在下降过程中那种带着速度的簌簌声,太静了。童翊佳看着车前方的这条路,记忆中赶上下雨天就会穿着雨靴和大人的雨衣,把自己包裹起来,在这条路上踩水、踩泥巴,在路面凹处的水坑找到几只蝌蚪,蹲下仔细观察它们,直到脸被雨水都打湿了。雨停后又马不停蹄的换上衣服,接着冲出来,找刚刚要透口气的蜗牛和雨后残留着水滴的玫紫色牵牛花,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觉得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还不如自己这般自由和欢乐。
雨下的更大了,童翊佳回到车上,看着雨刷器开始疯狂的摇摆,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车窗户上,既然进不去,那就打道回府吧,可是手脚却不听使唤,手没有拧动钥匙,脚也没有踩下离合器。既然是爷爷想看的,院子都没看到太可惜了,那是他最珍贵的地方,留下再等等吧。虽然这时候出现这种念头让童翊佳起了瘆人的寒意,但她还是决定先等等雨停。
天公不作美,总是能听到这句话,可是,童翊佳此刻却很感谢天公,就在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包围感到无力的时候,忽然像有人用一只大口袋,瞬间将大雨收了回去。像有人刚刚将挡风玻璃擦的干净干净一样,也好像白内障患者做完手术康复,眼前忽然就清透了,微弱的蛙叫声也传了出来,所有的树像洗了个澡,抖了抖身上的湿气,瞬间又高了几公分。童翊佳定了定神,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激动的差点要喊出声,就在眼前这条路的尽头,竟然出现了一道彩虹,童翊佳竟然痴痴了数了数,咽了口唾沫,真的是传说中幸运的彩虹啊,她从来没见过彩虹,此刻竟然近在眼前。
彩虹的出现是为了给她带来幸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