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近在咫尺的巨大龙首,王德馨吓得浑身发颤,连龙公主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然而他却站在红裙少女身前,寸步未退,并且还朝着那巨龙大喊道:“你要干什么?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冲我来!”
“腿都哆嗦了!瞎捣什么乱?”“人家公主只是要一副画像,赶紧闪一边去!”……
其它人害怕王德馨的言行惹怒龙公主,立即厉声呼喊,想将他赶走。
但那巨龙瞧见王德馨的模样,却用一只前爪捂住嘴,如寻常人家的青年女子般略带羞涩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后,龙公主又耐心地解释道:“这位公子,我是东海龙王敖广之女敖妤,方才听海中水族说这红衣妹妹画技独特,所以想来讨要一幅画像,唐突之处,还请公子勿怪。”说着,她还将两只龙爪放在胸前,朝着王德馨拱了拱手。
这一次王德馨听懂了对方的话,脸顿时涨得通红:“在下王德馨,那什么……都是误会!误会!公主殿下勿怪!”
一边说着,王德馨一边倒持长剑拱了拱手,迈步欲退。
但这时,敖妤却忽然死死地盯住了王德馨手中的长剑,目光中隐隐泛起一股寒意。
“这是……”她探出龙爪,向那长剑抓去。
刹那间,锋利的龙爪便抵在了渡船周围那层隔绝海水的屏障之上。龙爪所触之处,屏障向内深陷,如薄纸般脆弱。
先前因敖妤只是求画而庆幸的人们,再一次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石忘忧的神色也再度紧张起来,因为屏障若破,他们几个仗着有些修为还可逃生,但毫无修为的张不负却会有溺亡之危。
好在那锋利的龙爪在戳破屏障的前一刻,悄然停了下来。
敖妤眼中的寒意也缓缓退去,她收回龙爪,冲着王德馨笑了笑:“王公子手中的剑乃我族亲的遗骨所制,我刚刚睹物伤怀,有些失态,还请公子勿怪。”
王德馨愣了愣,随后见长剑插入鞘中,双手捧到身前,诚恳地道:“不瞒殿下,这柄剑也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既然是殿下族亲之遗骨,那理应归还殿下。”
敖妤晃了晃头:“我又不用剑,要来何用?只望公子不辱没此剑就好。”
“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不使此剑受辱!”王德馨几乎就要泪流满面了。
“行了,别耽误人家办正事!”石忘忧满脸嫌弃地将朝着敖妤不住行礼的王德馨拉回了身旁。
敖妤与红裙少女之间,终于无人阻拦了。
“妹妹,可以帮我画一张像吗?”敖妤再次问道。
红裙少女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只是不知姐姐是想画龙身,还是人身?”
“这个……能各画一张吗?”敖妤略带歉意地道。
“可以!”红裙少女爽快地应道,“只是现在这样,我瞧不见你的后半段身躯,所以龙身只能画一半,要不我们到海面上去画?”
“不必了,就画半身吧。”敖妤摇了摇头。
“好!那姐姐你摆个姿势。”红裙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已将所持之笔换回了铅笔,而后又将画纸在木架上固定。
此时的敖妤也摆好了姿势,她的两只龙爪相互交叠,放在身前,龙首轻轻歪向一旁,颇似人间女子观赏奇珍之态。
在众人的注视下,红裙少女落笔如风,没过多久便将敖妤龙身之态分毫不差地描摹在在纸上。画好之后,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核桃大小的方形事物,小心地用它在有误之处摩擦,便将那些错误的笔迹尽数擦去。
将错误尽数擦除后,少女对着纸面用力一吹,吹去了纸上的墨粉与那方形物落下的碎屑。紧跟着,她又伸手在纸面上轻轻一拂,光影闪动,一层薄纱般的透明屏障悄然落到纸面之上,迅速与之贴合。那张纸好似被堵了一层蜡,却又丝毫不影响观看。
“姐姐,龙身我已经画好了,纸也处理过了,妥善保存应该能放个几十年,接下来画人身吧?”红裙少女将龙身画像拿到一旁,换上了一张纸。
“好!”敖妤点了点头,随后她那巨大的身躯便在翡翠色光芒中迅速缩小,最终变为了高约五尺的人身。
那双线条柔和的龙角,已缩入了一头密如海藻的黑发之中。黑发下的容颜在十九岁上下,那正是女子最为娇艳的年华。
金色的巨瞳已化作一双清泉般的明眸。那流转的眼波间充溢着真龙与生俱来的威仪,却也不失柔美纯净。
修长的脖颈下,贴合身形的翡翠色长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一双象牙般的玉足自裙角下探出,在海中轻轻地晃动。
她莞尔一笑,渡船上的多数乘客便瞬间化为了木雕。男子纷纷惊为天人、心生爱慕,女子则自愧不如、暗自神伤。
不过敖妤显然并未在意此事,她朝着下方轻轻一招手,一头身长丈许的海豚便游到她身旁。
“乖!”敖妤拍了拍海豚的头,侧身坐到了她的背上。
“妹妹,就这样画吧。”敖妤晃荡着双脚,摆出一个侧坐仰视的姿势。
但这一回,红裙少女却没有立刻落笔,而是皱眉问道:“姐姐,你坐着的海豚要一起画进去吗?”
“对啊!”敖妤点了点头。
“那……你脚上的锁链呢?”红裙少女低声问道。
不少人都被敖妤人身之美所惊艳,直到红裙少女的这句话出口,他们才发现敖妤的左侧脚踝上,竟拴着一根细长的锁链。
那锁链没入海底,看不见尽头。它通体呈灿银色,虽在海中浸泡,却半点未被锈蚀。
“画啊!这锁链可是他亲手绑在我脚上的,怎么能不画上?”敖妤理所当然地道。
“难怪这公主不画龙身全身,她是被这链子锁着,到不了海面上吧?”“这锁链是谁给她绑上的?居然敢绑东海龙王的女儿,真是胆大包天啊!”“别说了,万一被她听见了就糟了。”……
不少人开始以聚音成线之法议论起敖妤脚踝处的锁链,而红裙少女只是默然作画。
不多时,敖妤的人身画像也画好了。
少女将两幅画像朝着敖妤高高举起:“姐姐,怎么样,画的还可以吗?”
“很好很好!”敖妤连连称赞,接着略一思忖,“你能不能把这两幅画拓印一份,我想送人。”
“好啊!”少女点点头,随后拿过两张白纸,将这两幅画像贴到上面,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从纸的上方一路抚摸到画纸的最下方。
等少女再次将画像拿起时,那两张原本空白的纸便被分别印上了敖妤龙身与人身的模样。
“原画先给我吧。”敖妤伸出手掌。
“好!”红裙少女松开双手,只见敖妤轻轻一招手,那两张画像便自行卷成纸卷,朝着她飘了过去。
在穿越渡船屏障的瞬间,两卷画像的周围自行生出一层气泡般的屏障,将那两幅画包裹在内,而后又托着它们停在了敖妤的身侧。
“剩下的拓本我想将它送人,但我现在没法离开这里,所以能否请妹妹再帮我一个忙?”瞧了瞧红裙少女身前的拓本,敖妤秀眉微蹙道。
“姐姐你要送给谁?”红裙少女直截了当地说。
敖妤的脸上显出一丝羞惭,而后她的声音便直接传入了少女的心域:“我想要送的,就是当年把我绑在这里的那个人。”
“姐姐知道他叫什么吗?”红裙少女知道敖妤此时正在用向她传递心声,因而也不言语,只是振动心域,以心声作答。她的神识自然没有强到能够将声音传入敖妤的心域,但有敖妤的神识作为桥梁,自然能捕捉到她的心声。
“当然知道,他叫千粟,接近三十岁的样子,长得文文静静的,喜欢给人讲故事。”敖妤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姐姐,只有这点线索的话,可不太好找啊!毕竟即便不算那些洞天福地中的人,九洲之民也远超百亿,叫千粟的肯定不止一个啊!”红裙少女开始觉得头有点疼了。
“当然不只有这一个线索!他虽然长得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但是修为可高了。他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弟,名气都比他大得多。但是我知道,真到了寸步不让的时候,他不怕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敖妤补充道。
“姐姐,还有吗?”红裙少女沉声道。
若换了旁人,早就听得一头雾水,但红裙少女遍览各家史书,因而已根据敖妤的描述,开始对号入座了。
少女的心域中响起敖妤的一声叹息:“十一年前,他和一个读书人去了西方的暮洲,想要阻止一个人做什么事。他们成功了,但是那读书人却死了。他也受了重伤,用最后的力气来跟我告别,然后就不知所踪了。但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来见我罢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敖妤似也觉得自己的线索太少,因而最后的那句话说得毫无底气。
但她没有留意到,红裙少女的眼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呢?”红裙少女忍不住低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