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青山上,两名女子一前一后站在坟茔前,俯身拜了三拜,头前的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黄纸,拔出火折子,吹着了,点燃黄纸,放进碑前的三足鼎中,静静注视着黄纸化作一抔飞灰。
“小姐,这坟茔既是假的,您何必来拜?”身后的丫头问。
头前的女子不语。
后面的丫头又咕哝,“自个儿拜自个儿的坟茔,恐怕不吉。”
女子觑她一眼,“话多”
“可这分明只是个衣冠冢,老爷不知也就罢了,您活生生立在这儿······”
不远处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女子拉上丫头,快步跑向不远处的巨石,待她们堪堪躲好,那脚步声的主人便露了形。
“是少爷”丫头用口型说。
“嘘——”
出现在两人视野中的,是一个稚气未脱却又略显老成的少年,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走到坟茔前停下,蹲下身子,打开食盒,一边说话一边端出一碟又一碟的珍馐放到墓碑前。
“姐,这是你最得心的菜色,生前你身子不大好,处处忌口,说来也没过几年好日子,还有这梅子酒——”
他又拿出一支玉壶,两个酒盅。
“是去年我们一同酿的,还记得吗?埋在花园第三棵梅树下的那壶——哎,说是等你出嫁那日再饮,可没等到那天,你就随母亲一道去了,留下我一个,守着那冰冷的将军府,父亲还是如往常一般,对刘氏信任有加,我一再同他申辩,你的死绝不简单,极有可能是刘氏所为,但他不信,还骂我心胸狭隘······罢了,与你说这些作甚。”
他扭下玉壶盖,往两个酒盅里倒满了颜色清亮的梅子酒,拿起一杯,撒在碑前,又将另一杯倒入腹中,擦擦嘴,接着说,“这一年,也不是全然无喜,父亲准我入军营为兵了,我现下还只是个伍长——你莫误会,我做伍长可不是因为我将军府嫡长子的身份,营中无人知晓我的来历,说来也有趣,往日见了父亲手下,他们一味逢迎,几乎将我捧上了天,眼下与那群兵丁同食同宿,偶尔听他们谈起骠骑大将军的独子,不屑的,恭维的,好奇的,还有人说我是纨绔子弟,呵呵,真是好玩。”
他又往酒盅添满了酒。
“你放心,每逢母亲忌日,我都代你一道拜过了,你若在泉下与母亲重逢,莫忘了,也代我问一声安。”
少年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得自己两眼通红,涕泗横流,直到日头西沉,才起身掸去身上草屑,又朝墓碑拜了三拜,依依不舍转身离去。
确定少年走远了,女子敲着酸麻的腿,扶着石壁站了起来,一扭头,见丫头肿着眼泡抽抽搭搭,“小姐,看少爷这副模样,您就无话可说?”
女子撇撇嘴,“这孩子嘴可真碎,八成在家里憋坏了。”
丫头立刻耷下脸,“小姐——那是少爷,您的亲弟弟,至今他都以为您过世了。”
“可不是,今儿个我一周年呢。”
丫头顿时语塞,“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您连性子都变了。”
女子笑笑,“今日初几?”
“初六啊,您方才不还说是您的忌日?”
“嗯,初六,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让你置办的宅子置办好了吗?”
“置办好了,就在城西岭南路上。”
女子点头,“回观收拾行李,在这京城边上住了一年,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