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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姨快要结婚了,依小姨现在的年龄,在农村已经算晚婚。小姨对于家庭状况有着深深的自卑感,家里的穷苦困境使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找一个家境好一点的对象,反而是把目标放在找一个可心的人上面。不知道相了多少的亲,有些人给她介绍腿脚有点残疾的,她也知道什么意思,看归看,就是没回音;还有给介绍家庭条件比较差的,可是人她自己看不中。来来回回看了好多年,总算看中了一个,家庭条件不好,可人样子好,要个子有个子,要模样有模样,人老实巴交,性格也好,不爱说话,身材魁梧、五大三粗,这是小姨自己的选择。

自强放学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姥姥家。姨妈姨妈,姨也是妈,因为母亲不会说话,小姨格外的疼惜自强,每年外出打工回家,都要给自强买两身儿城里小孩穿的时髦衣服,买一堆自强从来没有吃过的好东西,还要买上一些学习用品,改正纸、魔笔等玩意儿都是小姨最先买给他的,让他在同学面前炫耀了好久。现在小姨出嫁,自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最疼自己的人就要成别人家的人了,虽然依然很亲,可小姨毕竟即将拥有自己的家庭,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小孩,一定不能像以前那样亲了。

自强背着书包,喘着粗气进了屋,炕上正中间坐的是舅姥爷们,都是姥姥的弟弟,正所谓“娘亲舅大”,他们是红白喜事中最尊贵的客人。所有人都要尊重他们,吃席要坐最尊贵的位置,休息要坐炕里头、正中间,当然,他们的礼也最重,所有的亲戚都要跟着他们的风儿。

自强一眼瞅见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小姨,突然间抱着她就哭出了声,自强爸一看,心里老大不乐意,就要过来拽他,小姨一把把他推开,小姨也感到很不是滋味儿,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把自强叫到一边儿,安慰了好一阵子,说道:“等小姨把家里都安置好了,你就到小姨家里来玩儿,还和姥姥家一样,到时候我给你做好吃的。”

自强抽抽噎噎的点着头,慢慢地止住了哭。小姨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裤,把他拉到里屋给他换上,并交给他一个“肥差”——挂门帘儿,这是一种仪式,送亲到了男方家后,女方的弟弟就负责把印着大红喜字的门帘挂在新房的门上,意味着从今天起就是人家的人了。小姨没有弟弟,只有自强这个年龄还凑合的“外甥”,就由他完成这件事。

姥姥默默地抹起了眼泪,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一朝成了别人家的人,难有往日承欢膝下,寸步不离了。姥姥对小姨的感情更深一些,舅舅自小体弱,母亲聋哑,只有小姨是一个“完人”,多数的疼爱都放在了她身上,也更加依赖,当年小姨外出打工,姥姥死活不允,逼得小姨只能偷偷溜走。虽然嫁女儿不是生离死别,却再也不能朝夕相处,以后多少有些生分,再也不能随便说、随便叫,然而,小姨出嫁是必然的,总不能守在身边一辈子。

送亲的吉时就要到了。虽然已经是九十年代,姥姥家依然很困难,那时农村还没流行小汽车送亲、迎亲,但大多数都会找个三轮车或是找一辆高头马车、骡车,可就是这最简单的送亲工具,姥姥家也是没有的,只有两辆自行车,媒人的自行车加上小姨自己买的自行车,两辆自行车驮着小姨自己购置的新婚被褥,媒人、小姨走路,自强坐在媒人的自行车上,小姨就这样走向自己的新生活。

虽然没有什么仪式,姥姥和小姨还是抱头大哭。姥姥哭的特别伤心,其他人也都被感染,忍不住在边上陪哭。时辰是定好了的,难舍难离也要舍、也得离。小姨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从此“自家”变“娘家”。

姨夫家离姥姥家并不远,三里地左右。到了姨夫家的村口,就有人开始放炮仗,一根接一根的放,声震云霄。到了门口,就更大的场面了。一条条3000响的挂鞭拖在地上,摆在矮墙上一流水的都是48响的礼炮,一根根擀面杖粗细的炮仗在平地上排成了很长的一队,见到了新人,鞭炮声震天价地响了起来,自强赶紧捂住了耳朵。姨夫家并没有因为“送亲队伍”寒酸,而有丝毫的怠慢,到了院子里,围了一群人过来,七手八脚的就把行李抬进了屋里。又把小姨请进了新房,然后就轮到自强上场了,他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绣着大红喜字的门帘,来到门前就准备挂上去,却够不着,这时候自强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托着腋窝,把自己举了起来,刚好够着。自强赶紧把门帘儿挂上,那人又把自己放了下来,回头一看,是小姨夫。小姨夫朝着他微微地笑,拿着一张崭新的50元新票子塞在了他的口袋里。

自强在小姨家睡了一夜,第二天返回学校上学,并没有参加后边的各种仪式。可是,他心情依然格外的好,因为给老姨挂“门帘儿”,姨夫给了五十块钱的红包,那可是一笔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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