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娃娃……难道……?”
“妹妹!这是舍妹!”
“害,原来是妹妹呀,我还以为应小侠已经成家呢了~~”
“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简单的一通叙旧之后天赐才明白了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
原来就在他于醉宵阁偶然遇到星辉商会开庆功宴的那天夜里,副会长魏贤要在第二天肃清整支队伍的消息突然就如火如荼地疯传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商会人人自危,山雨欲来之下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甚至开始趁火打劫,好些个货仓被恶意烧毁,又有很多无辜的人员也遭受到了无端的毒打和抢掠,最后还是会长孙正带着魏贤一起出来再三保证绝无此事,这才把商会从分崩离析的边缘硬拽了回去。
“这么说来,最先把消息散布出去的那几个就是内鬼咯?”
“确实有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徐大坤捻了捻胡须,“不过也有一小部分认为那是副会长自己散播出去的假消息。”
“我可不觉得贤叔会做出那种舍身取义的事,要论贪生怕死他倒是一定能排的上号。”
“换做从前的副会长那肯定不可能,但现在的他有了点不同,虽然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大家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
“这样啊……”
陷入思考的天赐不再言语,只是下意识地配合着手舞足蹈的小小宝,直到徐大坤端来一杯蒸汽升腾的热茶。
“多谢大坤叔~~”
“害,跟我还客气个啥呀!”
茶汤的香气并不浓郁,也许是因为茶叶比较普通,亦或是对方考虑到天赐的年纪所以并没有给他泡年轻人不大可能会喜欢的浓茶,但显然他并不会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应小侠来我这染坊可是要买些布料回去?”
“这就有点说来话长了,我还是长话短说吧……”
在言语中天赐“巧妙”地把自己的吝啬和穷酸粉饰成了宠爱与精明,好在怀里的小小宝尚且年幼,还听不懂这些复杂的大人话术,否则他好哥哥的形象怕是要又双叒叕崩塌了。
“原来是要给令妹布料做衣服,那应小侠你就来对地方了,我这染坊里出产的布料那可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嗷!”
“是嘛……那挺好呀……啊哈哈……”
天赐暗地里捏紧了自己的小钱包,惨兮兮的笑脸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比哭还难看了,只可惜忙着招呼他的徐大坤因为恰巧背过了身而没能发觉。
“应小侠我带你进去瞧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大坤撩开垂于门梁的绢布走了进去,天赐也紧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了染坊内部,却没想到首当其冲的是一股差点把他天灵盖都掀翻的奇怪气味,吓得他一把捂住了小小宝的口鼻,惹得小家伙照着他手背好一阵挠。
好在这股子味道冲归冲,倒也不是特别难闻,逐渐适应之后天赐便松开了手,染坊的全貌得以展现在兄妹俩眼前。
大大小小的石臼里还残留着各种植物组织,有板蓝根紫苏这种天赐比较熟悉的,也有他完全没见过的枝叶根茎或是种子,而空气里那股子淡淡的铁锈味大概来自于磨成了粉的赭石。
再往染坊的中间看,一排排染缸里倒满了颜色各异的染料,有位妇人正费力地将其中一口染缸里的布料捞出来打算放在担缸板上沥水,还有几个孩子的身影在染缸间来回穿梭,发出一阵阵欢乐的嬉笑声。
“老婆!你快过来!”
“死鬼!没看我正忙着呢吗!你不帮忙就算了!别来烦我行不行啊!”
“诶……”被老婆劈头盖脸一顿训的徐大坤倒也不生气,“徐基!徐旎!徐泰!徐美!你们几个一起过来!”
不一会儿,两男两女四个孩子就飞也似地来到了徐大坤跟前。
他们看上去要比小小宝大一些,而且个头也比较接近。
“大坤叔,他们是……?”
“当然是我家的娃啦!来,跟应小侠问好!”
四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异口同声地叫了句:“叔叔好!”
“你们这几个娃娃真是没眼力见,应该叫人家哥哥,明白吗?给我重叫!”
徐大坤被老婆数落了一顿自觉有些丢了面子,于是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树立威信的好机会。
而按照设定天赐这时候也应该跟着一起吐槽自己被叫叔叔这件事,但他现在的关注点显然并不在此。
只见他一拍徐大坤的肩膀,嘴唇有点哆嗦地问道,“这几个……都是大坤叔你的孩子……?”
“对啊。”
“我怎么觉得……他们都一个年纪啊……?”
“是啊。”
“难不成……四胞胎???”
“诶嘿嘿~~”徐大坤憨憨地挠了挠头,“都是我老婆的功劳~~”
“那……可真是辛苦嫂子了……”
一胎生四个宝宝那能不辛苦嘛!
这种事在整个东特境内有没有第二例都还不好说吧!
而且还是两儿两女,这满满的人生赢家既视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哥哥好~~”
“啊哈~~你们好你们好~~”
吐槽归吐槽,天赐还不至于冷落了这几个可爱的孩子。
“应小侠这边走,我带你去看看咱们家的布料!”
“好~~”
徐大坤介绍的很是卖力,从布料的材质到染料的品种无一不是面面俱到事无巨细,甚至让二三十分钟之前还完全是个门外汉的天赐产生了自己也能去开染坊赚大钱的错觉。
“开染坊还挺辛苦的吧,我看嫂子她一直在忙。”
“还好啦~~”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大坤叔你倒是挺悠闲的嘛。”
“诶?不不不!”徐大坤尴尬地连连摆手,“我当然也有干活的啦,磨染料搬染缸晾布料什么的,体力活终究还得让由男人来干嘛!”
“话说回来,染坊生意这么好当初大坤叔你为什么还要去给星辉商会当护卫?”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眼看徐大坤就要开始讲故事,天赐赶紧抢在他前头说道:“还请你长话短说!”
“诶,长话短说的话,大概就是不想吃软饭吧,毕竟我也是个大男人嘛。”
“所以现在这样就不算吃软饭了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染坊能有这么好的生意全都是靠嫂子的手艺吧。”
“应小侠你这么说我可就要伤心了啊哈哈哈~~”
“你最好多伤心伤心,这样那些路人甲乙丙丁心里大概才能平衡平衡。”
在染缸周围走了一遭让天赐感觉自己的嗅觉好像是有那么点失灵了,至少他目前是没法从那杯新沏好的茶里闻到任何香气,而重新回到店面里的徐大坤也是一点都没闲着。
“我去把咱们这儿最好的布料拿来给应小侠你瞧瞧!”
“诶……其实……”
望着徐大坤翻箱倒柜的背影,囊中羞涩的天赐轻轻吐出了卡在喉咙里的最后几个字:“不用了的……”
比起家里阿妈用的粗布,之前去的那家衣铺里所使用的面料可舒适多了,而且他家的衣服不论是颜色的柔和度或是图案的样式在天赐看来至少都已经属于做工比较上乘的工艺品。
然而等徐大坤把几大捆布料摞到天赐面前,只展开了一张他便明白了什么叫做艺术品!
寻常的布料多是一种颜色,要想加上特定的花纹或图案那就得由纺织工人一针一针去织,可他眼前的这块布则完全不同。
在那一匹见长的布料上,黑白灰三个色调此起彼伏逐层激荡,时而黑云压城,时而细雨绵绵,时而激亢高歌,时而沉逸苍茫,活脱脱一幅浑然天成的山水画!
“这……这!!!”
“这匹布叫《烟雨》。”
天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谁叫这囊尽了天下柔情于侠骨的水墨丹青完完全全就是他的心头好呢!
而见他如此反应的徐大坤已经在满面笑容地打开下一匹的绳结了:“现在我手里这匹叫《天青》,下面那匹叫《寒梅》,还有……”
“够了够了!这些就够了!”
“我就知道应小侠一定会喜欢的哈哈哈哈!!!”
“这些全都是出自嫂子之手?”
“那当然了!”
“厉害!太厉害了!”
眼前这两匹布的花纹完全不是由颜色相异的棉线织造而成,更不是人为画上去的,而是通过染色一次性完成,这点眼力见天赐还是有的,而这也恰恰是他最为震惊的地方。
天知道这位徐夫人是运用了何等巧妙的方法将难以控制的染料化作她手里的墨笔!
“那应小侠就看上这两匹了?”
“对!就是这两匹!《烟雨》和《天青》是吧?多少钱我买了!”
被喜悦与激动冲昏了头脑的天赐完全忘记了自己囊中羞涩的事实,不过也可能是他早就打起了买马钱的主意。
“既然是徐某的救命恩人,不如这两匹送给应小侠吧,就当做是令妹的诞礼好了。”
“这怎么行!多少钱我给!”
“不行不行,这钱我徐某人收不得呀。”
“你必须收!开价!”
“诶……那这两匹布加起来的话……就收应小侠你十个金卡盾吧……”
此话一出,天赐僵住了。
“这……没想到还挺贵呀……啊哈哈……”
察觉到天赐神态变化的徐大坤憨笑着挠了挠头:“毕竟一匹布好好利用的话可是能做五六件衣裳呢,我看还是送给应小侠好了。”
“诶……这怎么行……就算大坤叔你这么说嫂子她也不一定同意的呀……”
“害!应小侠这你就看错徐某人了!我堂堂一家之主,区区一妇人又岂敢对我喝五吆六!”
徐大坤又哪会不懂天赐话里的意思,只见他一拍桌子,撩起绢布就对着忙碌劳作的夫人唤道:“老婆!你快过来!”
“死鬼你又有什么事!”
“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一天到晚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死鬼你长本事了啊!还敢吼我了是吧!你给我等着嗷!”
这夫妻俩的对话天赐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对于徐大坤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他表示完全理解,也同时他也能预见到这个所谓“一家之主”在自己离开之后将会有一个多么惨烈的下场。
“大坤叔居然这就豁出去了,我还是配合着点吧,真是要面子不要命啊……”天赐心里如是想到。
“死鬼!到底什么事!”
徐大坤的硬气果不其然都是装出来的,那位煞气腾腾的徐夫人只一个照面就让他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快步躲到天赐的身后,一双按在天赐肩头的糙手更是止不住地打颤。
“诶……这位是应小侠,就是之前我总跟你提起的那个。”
“原来是应小侠上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只一眨眼的功夫,眉头都挤作一团的徐夫人就露出了最甜美的待客笑容,熟练的操作和巨大的前后反差让天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去感慨服务行业的难、还是去吐槽眼前这位嫂子颇高的专业性。
“应小侠今天来给妹妹买做衣服的布料!”
“原来这位如此可爱的女娃是应小侠的妹妹呀~~”
“对!应小侠看中了两匹布,我打算送他!”
“哦?哪两匹?”
“那什么……《烟雨》……和《天青》……”
到了关键时候徐大坤果然怂了,而夫人瞳孔里一闪而过的犹豫也被天赐全部看在了眼里。
“你要送便送,又何须与我这一介妇人相商?”
“诶?真的吗?”
“还能有假?”
“那可是《烟雨》和《天青》哦?”
“我都说了,你要送便送。犹犹豫豫,没一点男人样子,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么个怂包!”
徐夫人丢下这一句之后便气呼呼地回去继续染布了,留下故作姿态的徐大坤在那里吹嘘着自己毋庸置疑的“家庭弟位”。
而占了大便宜的天赐这时候偷笑还来不及呢,听他自吹自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不是?
“话说回来,应小侠你是在去哪家衣铺做衣服?”
“诶,大坤叔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忘了,找哪家衣铺做衣服是有什么说法吗?”
原本已经放下心来的天赐突然又有那么一点担心起来,那个时髦的老板娘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倒也没有,不过若是拿我家的布去做衣服的话确实要小心着点,尤其喜欢哪块的花纹就一定要和裁缝说,否则保不齐就被私底下截流了。”
“还带这么玩的?”
“那可不咋的!馋我家布料的人可多了去了!”
“那我咋办……”
天赐还想问问自己找的那家衣铺靠不靠谱,却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把人家店铺的名字都给忘了,一时间悔恨不已。
“好办呀,我跟应小侠你一块儿去不就好了。”
“诶?”
“刚好你要抱妹妹,这两匹布料也没法拿不是?”
“诶??”
“走走走,东西我替你拿着,店里有我老婆看着没问题的!”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