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厚的云层遮天蔽日,崎岖的山路寸步难行。
先头队伍大大放缓脚步的同时,天赐正混迹在苍石武院的队伍里有说有笑,那其乐融融的场面让频频回头的慕清歌气得不行。
“没想到还真是你小子呀!我都没认出来呢!”
“害,我又不像大厉你那么壮实,只要看过一眼就绝对忘不掉。”
“什么时候咱们再比试一次?这回我肯定不会再输了!”
“好说好说,等这次任务结束了我就抽空去你们那儿一趟。”
“那就这么说定了哈哈哈哈!!!”
放声大笑的罗厉空还不忘将一只大手按在天赐的脑袋上揉个不停,头发都给揉散了也没见他有任何停手的意思。
天赐并不喜欢被别人摸头,奈何这家伙实在是太大只了,同样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应野这么一对比直接小了整整一圈,而只有一米七出头的天赐在他手底下更是与猫咪无异,何况罗厉空确实也没有任何恶意。
突然,一片薄薄的雪花落在他光溜溜的脑门上,给这位肌肉虬结的壮汉冰得浑身一哆嗦。
“嘶!居然下雪了!”
“全员!戴上兜帽!”
“是!”
在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只有天赐还在傻乎乎地光着脑袋吹冷风。
“诶?你怎么没穿斗篷?”
“额,你才发现嘛……”
“小桀你拿一件斗篷给他吧,也只有你和这小子体型差不多了。”
“好。”
郁桀空答应得不带一点犹豫,倒是自认脸皮厚比城墙拐角的天赐连连摇头。
“跟咱们还客气啥呀!反正大家都带了备用的!”
“那小桀把备用的给了我他不就没有备用的了嘛……”
“没~~事~~”罗厉空四指握拳,单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正从行囊里找斗篷的郁桀空,“他还有备用的备用。”
“备用的备用……这么慎重的嘛……”
“那可不咋地!自从那次差点被你炸了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什么武器护具之类的那可都是三套起步!”
“这……”
天赐无语了,一时间他都有点搞不清自己这到底算是干了件好事还是坏事。
“喏,穿上试试,大小应该合适。”
“多谢。”
郁桀空递过来的是一件灰棕色的斗篷,外层是某种兽皮制成,内里还衬有一层暖和的绒布。
东西到手之后天赐马上就穿戴完毕,长短正合适,只可惜还是有一点偏大,穿着不动倒还好,一走起来直漏风。
当然他还不至于蠢到在这种情况下挑三拣四,而且人家摆明了就没有再要回去的意思。
在苍石武院的队伍里,罗厉空和郁杰空两兄弟走在最前面,颇有带头冲锋的意思,而真正的队长萧碧池则是被应野牵着走在队伍的最后头,瞧她面色通红气喘吁吁的样子,想必也是在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落后。
但是这样一来应野就非常头痛了,他恨不得当场冲到天赐身边来一个举高高,但如果他敢在这时候丢下萧碧池的话那肯定会死得异常之惨,反复权衡之后这个可怜的男人终究还是没那个胆子这么做。
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兄弟如别人的手足,女人如过冬的衣裳。
“要不然还是我背你吧。”
“呼……不用……呼……”
只需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天赐便明白了应野当下的窘境,于是他很识相地没有去触萧碧池的霉头,而是回过头继续和罗厉空有说有笑边走边聊,两人还时不时逗上郁桀空这个闷蛋两句,陡峭湿滑的山路倒也显得不是那么无聊。
队伍还在继续前进,海拔也在持续不断地升高。
冰花不再是星星点点的可人模样,颇具规模的风雪正冲刷着每一位迎头而上的年轻人。
到了约莫三千米的高度,永耀人在天山建立的第一座营地露出了苍白的轮廓。
“前面马上就到营地了!大家先休整一下再出发!”
向导马健的声音在风霜的干扰下显得嘈杂难辨,但此刻大概每个人所想的都是能赶快躲进营地里烤烤火热热身子,如果能再喝碗一杯热气腾腾的肉汤就再好不过了。
唯有天赐紧锁着眉头,明显在思考着什么。
“哈!得救了!”
“是啊是啊!”
“这雪也太大了!”
两支队伍的男男女女刚进屋子就倒成一片,见他们不过是碰上了这么点小小的风雪便如此鬼哭狼嚎,马健心中不由地一紧。
按照计划,这群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可是要在这凶险无比的天山里待上足足几个月,天知道作出这番决定的那些人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要再喝点水吗?”
“不用了,我再躺会儿就行。”
“那你要吃点什么吗?”
“不了,你去找你的阿宝吧。”
“诶?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去吧,反正就算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碧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不管怎么说我也是……”
“滚啊!!!”
不知道应野是不是在这三年里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总之像他这样被别人指着鼻子一顿臭骂还能保持真诚笑容的本事天赐肯定学不来,当然他也不想学就是了。
许久不见的两位童年伙伴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熊抱,这一幕也更加坐实了天赐在辉武七子眼里“苍石武院退学生”的身份,至于苍石武院那些不明真相的学生就随他们去理解好了。
有一说一,站在应野身边的天赐确实很有小鸟依人的样子,但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去好好叙旧。
“阿野你随我来。”
“诶?去哪儿?”
嘴里发问的应野脚下倒是一点不墨迹,紧跟着天赐的身形便走出了屋子。
与此同时,慕清歌与萧碧池的目光也非常“巧合”地交织在了一起。
屋外,马健正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呼着热气,对于天赐的出现,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至于为什么还有一个苍石武院的小家伙跟着……
每个冒险者都是有秘密的,意欲探究他人秘密的人多半活不长,马健可不想做个短命鬼。
“老马,你真的是来当向导的吗?”
“当然,阿宝你何出此言?”
果然被并不是特别亲近的人叫阿宝还是挺羞耻的,但天赐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种小问题的时候。
他压低兜帽,很是严肃地问道:“队伍出发得已经很迟了,还在这里休息的话时间怕是就不太够了吧?”
“时间上我自有分寸,天黑之前赶到营地绰绰有余。”
“哪个营地?东六?还是东五?总不会是北六北五吧?”
“东三和东四。”
因为水源的关系,狼族多在更加靠近天河的东面活动,所以如果他们此行的目的当真是除狼的话,那一定就会往东边走。
而对于天赐的连番追问,马健回答得很平淡,但就是这样仿佛没有半点情感的语句却在天赐心中激起了千层的骇浪。
经过数十年的拼杀,人类在天山一共建立起十五座营地,当下天赐他们所在的便是第一座——天山大营。
以这座天山大营为初始起点,向北和向东还各有七座大小不一的营地,分别被简单地命名为北一至北七营地,以及东一至东七营地。
长久以来人类与妖狼一族在距离东六营地以东数公里的地方“划山而治”,而东七营地则更像是楔进妖狼领地的一颗钉子,当初天赐便是跟着海焱猎人团一起驻扎在那里。
只是这微妙的平衡看样子是被彻底打破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天赐压着有些沙哑的嗓子问道:“妖狼的活动范围现在到哪儿了?”
“如今的东四大概就是以往的东七吧。”
“竟然扩大了这么多?”
“是的。”
“原因呢?”
“不知道,没人知道。”
“伤亡呢……?”
“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
这下连应野都听出了马健话语里的落寞、不甘与悔恨。
“那,龙叔他们还好吗?”
“江沉退隐之后海焱的团长之位便交给了周渔,他们也是前两天才刚从东六退下来,听说被搞得要多惨有多惨,当然同时收获也不小就是了。”
“这样啊……”
“要是江大头还在的话或许会好很多吧,毕竟那家伙做事稳当可是出了名的。”
“或许吧……”
见天赐的情绪有些低落,马健上前一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那几个老油条可还轮不到你去关心,现在你还是想想该怎么把那群小屁孩给照顾好了吧哈哈哈哈!”
“他们?他们的死活可不在我书中交代。”天赐紧了紧系住斗篷的绳子,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起来还真不像是在说假话。
“哟!话可不能这么说哦!”见这小子是认真的,马健赶忙附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至少要保证慕大小姐的安全,否则你可就要惹上大麻烦了!”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马健话里的意思天赐哪还能听不明白,他当然有考虑过慕云雪会暗中派人保护女儿的安全,可他哪能想到堂堂嘉兰候居然会如此盲目地选择将宝压在自己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年轻身上?
“他们全家的脑子都泡水里了吧!”
天赐快要气炸了,本来被慕清歌硬拖着上天山来他就已经一万个不情愿了,没想到她老爹慕云雪还暗中摆了一道,他应天赐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这么好欺负的人了?
“我倒是不觉得侯爵大人他脑子进了水。”
“侯爵大人?”从马健的话里天赐听出了些许端倪,他眯起睫毛上满是霜花的眼睛问道,“老马你该不会是……?”
“害!要恰饭的嘛,不丢人,不丢人~~”
“好家伙,那我以后是不是还要尊称你一声马员外?”
“诶!不至于,不至于~~”
二人的交谈并没有避开应野,事先有过预习的他起码弄明白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天山较之以往要更加凶险。
正当天赐为该怎么去给应野描述自己曾经的猎人生涯而发愁时,马健又一次贴到他耳边悄悄说道:“东七营地东北边的石林,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是你干的了……”
“石林?”
起先天赐还没明白这石林说的是啥,可等他反应过来那一刻,于瞬息之间凝结而成的冰刃已经悄无声息地顶住了马健的胸腔。
“你这是在威胁我?”
“还有人看着呢,你可要小心着点~~”
“他是我的人!现在杀了你没人会知道!”
见天赐不光不松开,手上的力道还越来越大,感受着肋骨处传来剧痛的马健秒认怂道:“哎呀,我跟你无冤无仇,无非是受了侯爵大人的委托想让你好好保护大小姐而已,你这又是何苦呢?”
“哼!那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备上十金卡盾,少一个都不行!”
“好商量,好商量~~”
“没得商量!”
“好嘞!好嘞~~你说十个那就十个~~”
应野把一切看在眼里,却默不作声。
他提前有过了解,这个叫马健的向导可是个四阶的武修,而且在此之前更是某个猎人团的团长。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世人眼中已经非常有实力和地位的中年男人,居然在自己的好基友面前如此的低三下四,这可绝不是单单一句“侯爵大人的委托”就足以解释得通的。
“小家伙们休息够了没?”
“时间到了,咱们该出发了!”
在一片哀嚎声中,除狼小队继续启程。
风雪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就仿佛从没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