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然醒来时,董四里已经在餐厅敲打着键盘,看见她进来,漫不经心地说:“你应该是迟到了.”
懒洋洋地扭着酸痛身体的白千然听到“迟到”二字差点没跳起来,一边找衣服,一边怒吼:“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啊!”
“我以为你故意迟到呢。”董四里口气中居然有无辜。
“别打字了,送我一下,我从你们家怎么去书店?!”
董四里早就穿戴整齐,合上了电脑,不紧不慢的说:“我正好进城办事,送你一趟就送你一趟。”
董四里开到图书大厦附近的街口,就让白千然下了车,毕竟害怕图书大厦的人知道这段关系,只见白千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里冲,在大妈大爷主导的上午格外显眼。
董四里在城里有一间小型的办公室,他今天正好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便开车过去。刚一进门,就看到前台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位面熟的女士。
助理上来就说:“老板,找您的。”
那女的约莫三十岁的年纪,一身职业装,留着波浪的大卷,脸上画着淡淡的妆,董四里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除了宗清言这么正经的人。
“董四里,等你半天了。”
声音和口气都可以改变,但语言中的暧昧却是永恒,董四里突然明白这是谁了。
“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上课那么忙?”
“我就是上午没课,找你有些事。”姜立心大方而自然,仿佛二人之间真的只有一件事。
“那行,来我办公室聊。”董四里一边吩咐人沏茶,一边把姜立心领了进来。
姜立心坐在对面的沙发,从包里掏出两个大大的档案袋,说道:“谢谢那天来参加我的婚礼,这礼金太贵重了,我和我老公不能收。”
“有什么贵重的?”董四里笑道,从和姜立心分手那天起,他就知道他不爱姜立心,也不会再发生什么,剩下的可能就是感激吧。
姜立心从档案袋中取出一沓钱,抽了其中的几张,说道:“这一共是2000,算是你来我婚礼的份子钱,心意我领了。”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爽快了?董四里心想,记忆中的她,还是那个不知人间疾苦,整日作天作地的富家公主。
“那也成。”董四笑笑,可能送了这份钱和还了这份钱对各自来说都是释然。
“你是搞什么的啊?”
“应用物理。”
“也算实现心愿了。”当然,这也是董四里曾经
董四里和姜立心在一起的日子永远带着木头的味道,清香谈不上,但总有一种安宁的感觉。
他们的相识始于物理,这个冰冷的学科。
牛顿与艾伊斯坦
安宁使他舒适,却不习惯。他习惯冷冷冰冰地活着,他习惯一个人的独行,有时,两个人都太过拥挤。
不知什么时候,争吵多过了欢笑,他害怕一切的亲密关系。
姜立心是他的药,可惜药含三分毒。
姜立心的纯粹给他安宁,也给他伤害,她的每一次善意都在刺痛着他。
爱一个人意味着信任,但他从未信任过任何的承诺与感情,海极容易枯,石头终究会腐烂,永恒也仅仅是一瞬,他更不相信爱情,爱情是交易,一场彻彻底底地交易。
十年之前的事情早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最后的一地鸡毛。
关爱意味着干涉,而董四里害怕那份炽热的干涉,这份干涉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渴望至极却又想极力摆脱。渐渐地,董四里发觉他的人生中浮满了姜立心,姜立心仿佛一粒误入池塘的水藻,一个夏天就染绿了整片水域。她知道了他的梦想,知道了他的身世,知道了他的努力,知道了他的强装镇定,他拼力隐瞒,她任性戳穿;她看到了湖泊底部的泥泞,她发现了泥泞的恶臭与肮脏,湖面波光潋滟,湖底一片狼狈。董四里害怕自己的生活中全是姜立心的影子,董四里更怕这份安宁拖累了他,到头来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你喜欢我,姜立心,别搞笑了,当年我生病的时候身边谁都没有,你和别人有区别吗?”
“你生病的时候我又不认识你!”
“你认识我不也是因为我在学校出名吗?我要不是有一堆屁用没有的光环,你会主动认识我?”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的光环。”
“你喜欢的不过是那个一堆光环的我,别觉得自己有多不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一直这样认为的,还是今天的气话,我只想说我曾经都是真心。”
“这不是你给的,而是我拿的。”
姜立心哭了,无语比无措比一切都让董四里感到愧疚。
“咱俩谁也不是谁的圣人。”董四里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从不相信姜立心的喜爱,他不敢相信,没有相信就没有惋惜,没有相信就没有留恋,没有相信自己就可以孤单一生。
分手是他提的,他不愿她在一个爱无能的人身上耗费太多心力。
姜立心再也没有看过他,远远就感受到他的气息,然后赶忙转移视线到最不相干的地方。
那句“我恨你一辈子”不知有没有作废。
董四里知道她的恨,那份恨成为他心中的疤,不断愈合,不断被抠破,愧疚仿佛细菌感染,灼痛了那伤口。他知道他终究是对不起她,但却不知如何弥补,只有钱。
“你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工作太忙了。”
“听说上了个综艺,好像挺好的。”
“你看了?”
“没有,我最近晚上忙论文,就要发表了。”
“你打小就喜欢物理,也不会觉得累。”董四里知道她的梦想,更知道她的资质平庸,但他从未拆穿过,她身上最宝贵的就是这份纯粹。
“搞应用物理,别说的那么高深。”
“再伟大的自然科学没有一群人可歌可泣地努力去实现技术化,终究也是没有社会价值的。”董四里心中,科学可以与人文世界分离,真善美从来都不和谐,但常年来话不落地的习惯还是在这场对话中炉火纯青。
真的是释然了,一方谦虚,一方客套,彼此都在用对付别人的方式对付彼此。
“借你吉言,去上班了。”姜立心终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