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姜立心,董四里按照蒋伟德的信息沽出全部众力股票,和买入价相比,翻倍的结果董四里早就心满意足,况且蒋伟德还透露某做空机构将要发布沽空众力的研究报告,更坚定了他卖出的决心。
忙活了一下午,白千然打来了电话,声音中满满的丧气:“你在哪里啊?”
“我在解放南路1080号。”
“我下了班,要不要去吃饭。”
“你先来我公司吧,地铁三号线北方大学 D 出口,一出来看到的办公楼12 楼。”
“可不可以来接我啊?”白千然懒洋洋地问道,正是晚高峰,坐地铁无异于当肉饼。
“不可以。”董四里正忙着看咖啡书店的企划案,漫不经心地回复。
白千然还是来了,一进屋就赖在了沙发上。
董四里一直都很羡慕会撒娇服软的人,白千然算一个。
“我今被老板骂了。”
“那我安慰你一下吧,老板本来打算开除你,但因为骂了你一顿心情很爽,就不想开除你了,你今天算因祸得福。”
“你怎么这么不会聊天啊?”白千然已经不是赖在沙发上了,而是撒泼打滚了。
“我上午去了公司也没有事情做,不就是迟到半个小时嘛?至于吗?影响公司什么了?他们少在外边乱吃乱喝公司也能省下不少钱,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没听说过吗?他居然骂我不思进取,他就是一官迷,天天溜须拍马就是上进吗?”白千然不知受了什么委屈,竟然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都怪你,我最近挨骂都是因为你,不是你签售会发难就是不叫我起床,我怎么这么倒霉!”
董四里向来只会晓之以理,从未动之以情,看到她这样委屈,也不知怎么办,便坐到沙发上摇着她的手臂问道:“你这么伤心,要不我给你讲个黄段子?”
“谁要听你的黄段子?”白千然反手就把他的手甩开,头也冲着沙发,接着哭。
“花木兰为什么替父从军啊?”
白千然口齿不清:“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木兰无长兄。”
“你好无聊!”
“听懂啦?”
“你真的好无聊。”
“有没有开心一点?”
“没有!”
“那我再讲一个?”
“你去死!”白千然只想和他同归于尽。
“那我去看会儿企划,明天就要投资了,必须认真看一下啊。”
董四里还真是八风吹不动,什么事都不能耽误他的投资,看着董四里办公室的外边逐渐暗了下来,白千然问道:“你们公司的人都走了,你还不走啊?”
“今日事今日毕。”
“那我怎么办?”
“你今是去我家还是回家?如果回家我叫司机送你,如果来我家,咱俩一起回。”
白千然二话没说,利落地站起来。
“你等等。”董四里的眼睛扫了眼屏幕,突然睁大了,他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白千然第一次看到他不淡定的样子。
沽空机构做空的是众力的对头东方药诚公司,这样的沽空报告向来都是利用市场恐慌情绪套利,通常于中午闭市期间发布以在下午开盘时引起大跌,此时此刻发布实属蹊跷。
虚假发行、利润和现金流等基本面过于良好,几家沽空机构联合发布的沽空报告直指完美的财报,而这些正是董四里持有东方药诚的原因。
电话那旁是不疾不徐的提示音,蒋伟德没有接电话。
机场是一个幸运的地方,作为人类工业文明最灿烂的产物之一,却拥有着城市的最后一片星空。董四里幸运地赶上了最晚前往香港的飞机,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明知去了也没有意义,却依旧只身前往。
这几家沽空机构近几年简直爱上了港股中资企业,屡次奇袭,赢多输少。此次虽说依旧是从财报入手,但发布时间实在太早了。港股闭市,东方药诚公司今夜绝不会坐以待毙,更不要说那些比猴还精的基金公司,此时发布无异于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飞机上的灯早已熄灭,卫生间的标识闪着幽幽的绿光,不时有更黑的身影来回走动,董四里蜷在座位上百思不得其解。
香港夜夜不眠,仿佛海上的萤火虫,中环生生不息,仿佛新年的舞龙。
无数天才在这里杀伐决断,指点江山,与日月同辉。
蒋伟德开完会后看到董四里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把玩着一只不菲的钢笔。
“帅哥,挺忙的啊?这么晚还没下班?”
“我什么时候这个点下过班?”二人都深知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却谁也不肯先开口。
“怎么突然想起来香港?”蒋伟德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洹水它们分你多少成?”
“什么意思?”
“骗了老客户,就为了捞这么一笔,你说说你值不值?”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点小事你还居然跑一趟?”蒋伟德的心理素质也真是好的没边,割了不止董四里一个人的韭菜,竟然还说是小事。
“我知道,那几家大基金你是都通风报信了,你自然不怕有人搞你。”
“四里,你要这么想,明天药诚一倒,那众力哪有不跌的道理,我也不是没有帮你。”
“我一直纳闷为什么洹水公司为什么偏偏闭市之后发沽空报告,原来早就和其他基金公司坐好了庄,消息一夜发酵,好让庄家扮猪吃老虎。”董四里说完之后居然还笑了笑。
“四里,可以啊,没想到懂金融啊。”蒋伟德的高傲从来都在董四里这里毫不掩饰。
“内幕交易,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恐怕金融圈今后找你的只有港交所了吧。”
“董四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威胁我了?我和谁内幕交易你一清二楚。咱俩一根绳上的蚂蚱。”
“天塌了我照样该干嘛干嘛,有个高的帮我顶着。”
“说吧,多少数?”
“两千万,人民币。”
蒋伟德的脸突然狰狞了起来,随即又恢复了优雅,说道:“董四里,咱俩说白了就是做生意,你讨厌我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不过我也讨厌你,你算个屁啊!不,你屁都不算,不就一臭卖保险的嘛”
“那被卖保险的要挟两千万,我们蒋大高材生心里是不是很不爽啊?”董四里被他抓住了软肋,反击道。
“五十万人民币,多一分都不给。”
“留着这五十万买保险吧。”董四里起身要走。
“那你去告吧,看看咱俩谁先被搞掉。”蒋伟德直接撕破了脸。
蒋伟德说得没错,董四里来这里纯属就是意气用事,既改变不了什么,还耽误了明天VC的会议。董四里早就过了缺钱住酒店的时候,却还是留在了麦当劳。当年自己总是在麦当劳通宵达旦,写下那一页页的文字,后来那写文字换成了豪宅,换成了名表,换成了体面,也换到了和蒋伟德合作的机会,麦当劳是流浪汉的福地,也是他的福地。
深夜的咖啡比清晨的还要发苦,董四里一直纳闷人类为什么会对这种苦药汤子如此着迷,后来才懂得,咖啡的苦有得选,而生活的苦,没得选。贫困的时候苦于没钱,有钱的时候苦于执念。董四里年过三十,虽说不上阅人无数,也算靠和人打交道为生,扪心自问,蒋伟德不是最坏的,但他却是董四里一辈子的执念。他见过董四里的不体面,他见过蒋伟德的体面;他恨那段时光,而蒋伟德就是那段时光的符号。
如果沽空报告的预测准确,董四里将有两千万的窟窿,而他需要为这窟窿负责。一通通电话打过去,在深夜无数人的抱怨下,终于辗转联系到了东方药诚,那里倒是人声鼎沸。
董四里电话打过去,倒是不知道说什么。
本来就是陌生的号码,又加上久久的沉默,电话那头坚持了五秒才挂电话也算客气。
第二天,药诚股价被杀了75%,药诚中午宣布启动回购,却依旧没有拯救颓势。分析报道众说纷纭,两方观点争执不下,董四里在机场上看着触目惊心的红色,除了苦笑就是苦笑。
蒋伟德这一笔盆满钵满,之后大可隐退江湖,留下一群被他算计的人叫苦不迭。不过自己又和他有什么区别?倘若蒋伟德告诉自己的是准确的内幕消息,自己提前做空药诚,世界上不就有一批被他董四里算计的人?董四里才发现,他恨的不是蒋伟德,而是那个和蒋伟德一路货色的董四里。蒋伟德吃定自己不会举报,争个鱼死网破,他们对彼此的套路了然于胸。
庆幸的是,董四里的客户倒是迟钝,董四里已经回到P市的会议桌上,电话开始疯一般地打了起来。
董四里倒也算淡定,秉着能不接就不接的心态,安然地看着创业者近乎疯狂的计划。
“我们争取做到五年之内IPO,以互联网和大数据科学为核心,精准营销,颠覆行业。
“请问如何运用大数据精准营销?”董四里打断问道。
“大数据根据消费者口味的计算,推测出爆款产品,各个城市的品牌定位……”发言人又开始了长篇大论。
投资人仿佛抓住了一条大鱼,兴奋不已,揪着这个点不断质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发言人商科出身,技术上本就是弱势,此时此刻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
董四里旁边就是BG方面的人,于是悄悄问道:“你们怎么看?”
“我挺喜欢这个小伙子的,胆大有冲劲,不懂的东西在这里胡说八道都要撑起这个场子,绝对是个人才。”
董四里笑了笑,谁说IT男无聊,骂人骂得跟夸人似的。
最可怕的不是被质疑,而是没人质疑你。从会议的热烈情况来看,创业者成功了。
董四里利用人脉拉来巨额资金,此时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既炸了投资的坑,又极有可能炸了自己的大本营。
几位客户并排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的时候,董四里才硬着头皮解释了起来:“我没卖,迟早会涨回来的。”
“你不是号称有内幕吗?”
“那边出了点问题。”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说自己有内幕,谁会把钱放你这。现在出了问题,我不管,我要撤资。”
董四里投资天赋自然是没有,有的就是小聪明和擦边球,蒋伟德离了他依旧风生水起,而他的一切居然是蒋伟德给的。
“投资本就有输有赢,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相信药诚,就请您也相信。”
“你可以想想办法吗?”
对面这位大佬简直天真到可爱,一介草民,怎能接的住资本市场的连环掌。
“投资组合我会调整,药诚的问题我们只能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