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在卿越快就寝时,玉秋才回来,颇不好意思地替玉簟道歉,说她不小心摔下楼梯,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不同于离开时的急匆匆,玉秋神色如常,仔细观察,除了说起玉簟时神色担忧,还略带些兴奋之色。
卿越蹙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发现她不仅换了身衣裙,还抹了些味重的香膏。
在她上前为卿越拆卸头发的时候,卿越敏锐地闻到一丝血腥气。
玉秋的葵水刚过,怎么来的血腥气呢?
啊呐~恐怕,玉秋也不简单呢~
论她怎么个不简单,也不是卿越现在可担心的。
从前世女儿楼灭门事件来看,金姨绝对不是一个典型的花楼娇弱女子,她的手段和地位,与她秀美柔婉的外表一点儿也不相符。
能成为撼动九州的情报处,金姨这个人怎么可能简单呢?
玉簟玉秋二人,不管是楼里众人的态度,还是作为金姨的得力心腹,又简单得到哪儿去呢?
然而,这样两个左膀右臂,竟然被派来伺候卿越一个无名丫头,真是太让人奇怪了。
卿越心中的疑惑越加强烈,但是,谁叫她现在只是个仰仗别人生存的小丫头呢,还没有能力自己去搞明白。
也不知道,楼家现在怎么样了。大伯有没有大发雷霆,三妹四妹有没有天天打架,缥缈墟有没有人去……
……真不是故意想起他们的,就是……有点,真的,就一点点,一点点……担心吧。
……
“哎,得过且过吧,自由不易啊。”卿越抓住被子边儿,一把蒙住自己的头。
闭眼,睡觉!
……
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
日子一睁一闭,再睁再闭,五年就过去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卿越已经十二岁了。
习字的功课已经不用再做,换成了诗词歌赋,舞蹈、医药和古史还是年复一年地学习。
时隔多年,金姨依旧温柔漂亮,甚至更有风情;玉簟、玉秋气质出众,更加体贴可人儿;照顾卿越的人数从两个变成了一堆;卿越身上的皮肤,也被养得白皙如玉;唯有卿越自己的脸,一点儿变化没有。
“哎,可怜了我这张美丽动人的小脸蛋子。”卿越独坐幽篁里,对着清泉,顾影自怜,“全被这墨色遮住了。”
墨什么色?明明是自己的药水出了问题。
但是,卿越才不会承认,是伟大的巫女大人自己配料比例不对,导致药水遇风变色!
(卿越:呸呸呸,什么巫女,本大人可是要当仙女的!)
“呸,丑就是丑,还找借口。”
叼着竹枝的白色小兽,跳上卿越身旁的石头上,放下竹枝,蹲坐,斜眼瞧着卿越,竟然口吐人言。
卿越见怪不怪,头也不抬,继续抚摸自己的脸庞,照水自怜。
“别照了,黑成一块儿炭了,还能照出朵花儿来不成?”小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卧着,两个毛茸茸的前爪抱住竹枝,张口开吃。
“这可怎么办呢?”卿越蹙眉,捋着头发,担忧道,“我的美貌根本无法显现。”
小兽把竹枝吃得卡蹦脆,含糊不清地说:“这有什么,我们族里,黑色是最尊贵的颜色,你们人类不也是一样么?”
卿越张嘴,无声地说着什么,会读唇语的,就能知道,她说的话,不仅语速,还有口型,和白白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都说过多少次课,你们的黑色尊贵在毛色,我们的黑色尊贵在衣服。”
卿越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和一只似狗非狗、似狼非狼的小兽根本说不清。
所以,三年前,它才会因为全身白色,被赶出族群,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冻晕在人类街头,被上街的卿越偶遇收养。
卿越抬头,又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而看它对着一堆竹枝大口朵颐的模样,开始每日一次的神游。
尖利的竹篾在白白的嘴里听话极了,真好奇它的嘴巴和肠胃是怎么长的,不会被刺成刺猬吧?
想想小兽的嘴里、胃里全是竹刺,卿越“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你又在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些什么?”白白用爪子灵活地把最嫩的竹叶捋下,揉成一团,扔进嘴里,嚼吧嚼吧,一口吞下去,“天天正经事不做,就躲在这破水潭边照照照,真没意思。”
誒?耳朵尖儿的一缕白毛一动一动的,真的是太可爱了!
卿越伸手,一把抓住白白的耳朵,揉啊揉,揉啊揉,太可爱了:“没意思你还天天跟着我来?”
白白动动耳朵,甩甩头,躲开她的手:“大爷这是可怜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卿越也不生气,伸手抱住它的头,继续揉:“嘿?你这又是跑哪儿学的称谓?”
“前院啊。”
白白经常偷跑去前院,美名其曰观摩人类的生活,方便以后的生存。
卿越却觉得他应该还隐瞒了什么,从头摸到尾,促狭道:“你还学了什么?学给我听听,让我考察考察,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认真学习去了。”
话语中,加重了“学习”二字的音。
白白被揉得舒服地眯眼,轻吟一声,躺着转过身,露出雪白的毛茸茸肚皮:“小妞,给大爷揉,使劲揉。让大爷满意,大爷会好好疼爱你的~唔……舒服……”
卿越闻言,面色一僵,手下的动作缓缓停下。
好哇,这就是你天天观摩学习来的东西?
“嗯?有本事……再说一遍?”卿越眯眼,笑得温柔极了。
白白兽躯一僵,眼珠左右转动两圈,咧嘴干笑:“嘿嘿嘿嘿……”
卿越站起身,一把把它搂进怀里,上下其手,对着白白一通蹂躏:“啊?大爷?嗯?小妞?”
“嗷、嗷……嗷呜~”白白跳离不及,只能在卿越的怀里哀嚎,“错了错了,嗷……别揉咯吱窝……嗷呜……”
“哦?那我偏要揉呢?”
“呜呜~救命!”
黛黛一路寻来,就看到卿越和那只会狼嚎的白色小狗安静地玩得正开心。
(白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狗?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了?)
她舒了一口气,上前几步,轻唤道:“小姐,您怎么又不说一声,自己出来了?一个人多危险呀。”
卿越听见,停下手里的动作,换了个姿势抱着白白。
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藕色褙子的女郎,体态修长,挽了个堕马髻,别了只银色素钗。
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她原本美丽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黛黛。”卿越对她点点头,歉意地微笑,道,“一时突发其想,没有知会一两声,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
黛黛是三年前,金姨从前院带到秀闺来的,本也是幽州花楼里小有名气的花女。
不知道犯了什么事,金露差她做了卿越的贴身丫头。
因为,玉簟玉秋这几年来,越来越忙碌,不方便照顾卿越。所以金姨调了好些人进秀闺,负责卿越的安全和起居,黛黛就是贴身照顾之一。
黛黛无奈地摇摇头,已经屡次三番不告而别,看小姐这幅模样,多半又是敷衍她。
“小姐,玉簟姑娘回来了,正到处找你呢!”
卿越心中漏了一拍,喃喃道:“完了,我说忘了什么事……”
原来是忘了——去谈生意的玉簟二人,今天要从临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