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李长明从床上起来，穿好衣衫，随着他八弟的近侍郑泊舟疾步出府。
为弟弟收拾烂摊子这种事儿，他默默干了二十年了，早已经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随着这个弟弟年纪渐长，闯祸的频率渐小，他展示兄长价值的时候就越来越少，这让他很焦虑，总觉得自己不备需要了，缺乏成就感，弟弟突然给他扔过来这么一票事儿，他很高兴。
八弟，还是需要他这个哥哥的。
李长明问郑泊舟：“丞相府三公子到底死了没有？”
郑泊舟楞了一下，没明白睿王殿下话中的含义是什么，是希望鲍家三公子活着，还是希望鲍家三公子一命呜呼？于是就听郑泊舟道：“现在还活着，四肢尽断，若是能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您看怎么解决比较简单便捷？若是那鲍家三少爷死了对我们更有利，一会属下在出回手便是了。”
“嘶......”
八弟府上的近侍怎么如此暴戾！
真是跟着将军久了，杀人不眨眼，要是说到杀人，属下两眼都放光，这种状态太恐怖了。
李长明站在马车前道：“既然还活着，那就不用准备奠仪了，走，去丞相府。”
郑泊舟不解的问：“睿王殿下，不是应该去京兆尹衙门吗？”
“嗯？”李长明挑眉，一副‘你敢质疑我决定？’的样子，把郑泊舟吓得垂头，不敢在言语了。
“走，丞相府。”
“是。”
睿王府的宫车到达丞相府时，丞相的马车恰好回府，睿王李长明与狼狈不堪的鲍丞相就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当丞相府的小厮从马车上将鲍家三公子抬下来的时候，李长明见到那白单子，心脏扑通了一下，这是，死了？死了可就不好办了啊！
鲍丞相面露凄楚，眸中满是悲痛，发鬓有些凌乱，嘴角还挂着血。一看便知他家八弟没忍住，对老丞相动了手。李长明心里一阵唏嘘，他八弟这个暴戾的性子，恐怕是改不了了。
“臣，拜见睿王殿下。”鲍丞相忍耐身上的痛，按照规矩跪地叩拜皇子，不失礼数，让人挑不出错处。
若说李长珏是战神，那李长明就是神算，比之老八可厉害多了，老丞相也不敢忽视。
李长珏只是暴戾一些，一言不合就开打，凭本事说话。
而李长明走的可就不是直来直往的路子了，那是一个极其精明的人，这些年为了保护弟弟，在暗藏腥风血雨的政治海洋里遨游，与那些精明阴险的亡命之徒周旋，也没见这位四皇子怕过谁，运筹帷幄，从未失过手。
李长珏，鲍丞相不放在眼里；而李长明，鲍丞相不敢轻敌；从见面之后的小心谨慎就可以看得出，鲍丞相对这位四皇子的忌惮。
李长明俯身，虚扶了一把，浅笑道：“鲍丞相快快请起，您是长辈，又是朝中老臣，为夏墨立下过不少功劳，就不必跟本王讲究这些个虚礼了。”
玉树临风的四皇子面容随和，笑容富有亲和力，看起来很好相处，很好说话，但是鲍丞相知道，这就是四皇子最高明的手段之一，用这样随和的伪善外表来迷惑对方，让对方放松警惕，而这位心思通透的四皇子，会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你致命一击。
这些年，栽在四皇子手上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些他鲍某全部看在眼里。只是不曾想，有一天，他们之间也有一场对弈。所以他不能轻敌，四皇子谦逊，他要比四皇子更谦卑，莫要留下不敬皇族的把柄。
于是便听鲍丞相道：“臣，不敢。您是皇子，是君，鲍某为官多年，一直把纲常牢记于心，不敢忘记，礼不可崩，乐不可坏，只有这样，国家才能长盛不衰，鲍某身居丞相高位，自当以身作则，为百官做表率。”
李长明的瞳孔缩了缩，暗道：老东西真是聪明，竟然抓不到把柄，还把自己给夸上天了。
鲍丞相想起身，试了几次也没能顺利站起来，还是李长明将他扶起来的。
李长明笑着道：“这人老了，身体每况愈下，应该多注意休息才是，平日里也不要过于辛劳了，这样才能长命百岁。不太重要的事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你也不用太忧心。”
明明是安慰的话，怎么听起来，就能让人心里头犯堵呢？
鲍丞相的心头一紧，瞳孔微缩，这是，劝他辞官归隐？告诉他，其实年轻人中间也有人才，老家伙别占着位置不放？是这个意思不？鲍丞相忍下心头怒气，暗自调整好呼吸，道：“瞧四殿下这话说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姜，还是老的辣，唯有经历的多了，才能看清政局，就算针砭时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那是。”李长明依旧笑容不减，说话不咸不淡，话锋一转，说了一句气死人的话，“人，总是会死的，舍不得也没用。”说完这话，他的目光便落在鲍丞相的脸上，想看看老丞相什么反应。
他今晚的目的，就是要激怒丞相鲍郁恒。
果不其然，鲍郁恒的脸色渐渐的变为青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特别阴沉。
恰巧这时，他的大儿子匆匆跑出来，对鲍丞相附耳低语，也不知这对父子俩悄悄说了什么，总而言之，一定是不妙的事情，因为李长明从鲍丞相的脸上，看到了悲痛欲绝的神情。
接下来，父子俩的对话很是诡异。
“当真？”
“嗯......父亲......”
“我的三儿啊！”
只见鲍丞相面容憔悴，好似时光一夜之间偷走了他十岁，疲惫的身体，还要承受突如其来的打击，委实可怜，看的李长明都不忍心下手了。
李长珏都想转身走了，没想到鲍丞相却叫住了他。
“睿王殿下既然来了，别急着走，来给老夫评评理。”鲍丞相的声音带着责备，压抑着愠怒，夹杂着悲痛，各种情绪掺和在一起，最明显还是要为儿子讨公道的决心。
李长明蓦然回首，对上鲍丞相那双含泪的眼睛，面容严肃了几分，道：“丞相府的事儿，本王还能插得上手？再说丞相居于高位，只有父皇才能说的上话，本王可不敢逾越，让父皇觉得本王生了不轨之心。”
话说他今天是来气丞相的，让丞相怒不可收，冲撞皇子，他才好下手。
本来儿子重伤，自己也受了委屈，心里头定是积压了怒火的，应该沾火即燃才对，怎么就烧不起来呢？
李长明冷静的看着鲍丞相，鲍丞相亦是回望李长明，只是老丞相没了先前的冷静，剩下的只有愤怒，不遮不掩挂在脸上。
但听鲍丞相怒声质问：“敢问睿王深夜前来丞相府，欲意何为？是来看老夫笑话的吧？八皇子在京兆尹打死了老夫的三儿子，你这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李长明找机会插话道：“不，本王是来祭奠亡灵的。”
此话一出，把鲍丞相气得胸口起伏，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就纷纷洒洒喷了出来。
“噗！”
“父亲。”
眼看着丞相要往后载，还是身旁的大公子鲍宣奕及时扶了一把，风雨飘摇的鲍丞相这才不致于摔倒。
“你......”失去理智的鲍丞相忘了需要尊称眼前男子为王爷，大掌在空中颤抖，指着李长明怒道：“今日之事，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晋王无故草芥人命，势必要付出代价，明日老夫便抬着宣迟的尸首去告玉状。”
“鲍丞相，不要意气用事，我父皇年岁也大了，你动不动就抬一具尸体进宫，这是要吓死父皇？”李长明话语稍顿，顿了片刻接着道：“你这是蓄意谋害君王，该诛九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