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有任何特别的下午,大猫在地上打滚的下午。哦,多么美好的一个下午。
如果没有人敲门的话。
当时许隐正在绣大猫的耳朵,门外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开始许隐以为是在喊别人的,没有注意。可是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很明显是朝她而来的。随后还响起吱吱呀呀的声音,老化的自行车链条带着快要散架的轮胎。
许隐听到粗重的喘气声,正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那是后门的方向。
许隐心跳加速,她顺手拿上了剪刀,小心走向后门。许隐把门开了一个小缝,拿着剪刀的手握死死的,只要有不测手中的剪刀就会刺向对方。
许隐看到了一个年迈的老奶奶。年纪八十上下,头发花白,深陷的皱纹组成了她满是风霜的脸,她的瞳孔是浑浊的灰色,眉毛几乎没有。老人家穿着一件深蓝色羽绒服,羽绒服破了好多洞,白色的羽绒露出仓促的一角,补丁也没有盖住。
“请问您找谁?”看到是一个奶奶,许隐心中松了一点,但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她把门开了一半,站在屋子里面问。
“怎么是个小姑娘。”老人咕咕哝哝地说,看到许隐并没有让她开心。“你爷爷呢?”
“爷爷?”许隐不解。
“就是老是穿着一身黑衣服,白头发,怪吓人的那个,不是你爷爷?”老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带着探究越过许隐,想要看她身后屋子里的状况。
黑衣服,白头发?梼杌是穿黑衣服的,但是梼杌的头发是全黑的不是白的啊。
看着许隐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老人有些嫌弃,好似不屑和她多说。
“你家还有别的人没有,叫出来就说有人来卖破烂了。”老人干黄的双手交叉,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家就只有我在。”许隐回答。(应该是只有一个人,大猫不算人头,它是一只猫)
老人的眉头顿时紧皱,她指着她身后的三轮车,不满意地说,
“那我那一车废品怎么办啊,我说你们家怎么回事啊,这生意还做不做啊。我来几次了都没有人,门也是关得死紧,我老大远过来好玩是吧?”知道家里没有其他人之后老人的语气更加不满了,想象不出来她这样瘦弱的身体会说出这样中气十足的刻薄话。
原来是要卖废品。可是她也不会怎么卖废品啊。
“我们家以后可能不收废品了,抱歉让您走一趟了。您去别家吧,我们家大人都出去了,短期做不了生意。”
“这送上门的生意都不知道做,小姑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就是上称称一称的事,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把你家的称拿出来,我称给你看。”
老人像是没有听到许隐的话一样,转身就开始卸她车上踩成片的纸箱子和玻璃瓶还有易拉罐。
“愣着干什么,去拿称啊,我来称。”
老人讲易拉罐放在地上,穿着布鞋的脚狠狠踩上去,易拉罐嘭地一下就被踩扁了。老人一连踩了五个易拉罐。回头,她看到许隐还站在原地没有进去拿称。老人的食指和大拇指捏着鼻子,喉咙和鼻腔一齐发力,拧出一团鼻涕。她看也没看,顺手擦在了黑黢黢的鞋底。
许隐看完她拧鼻涕的过程,内心止不住地犯恶心。
“没聋吧?”老人真的有些生气。她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居然不怕她。不拿称就代表她今天来的这一趟又要泡汤,拿不到钱。她是什么人,在社会上摸爬打滚这么多年,她就不信她还拿不住一个孩子。
“家里没有称。”许隐没有撒谎,在这个屋子住这么久,她确实没有看到过称这种东西。
老人猜不透许隐是不是说的真话,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她今天一定要拿到钱。
“没称也不着急,我来之前已经称过了,这些东西我有数。”这些都是假话,她有数是真的,称过是假的。她有数的价格总是比称过的实际价格高。
“这些一共一百五,拿钱去吧。”老人好似早就默认了这单生意,她不多会就把破旧三轮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冬天的风干燥而又刺骨,吹得她不停呲嘴。
“怎么了,东西都收了还不肯付钱,是想欺负我这个老人家?”
许隐看见她蓝色羽绒服左边有小摊黄色的污渍,那是刚才她在拿一个饮料瓶的时候不小心从瓶口溢出来的。她自己好像没有注意到,一张老脸还僵硬着盯着许隐,向她要钱。
许隐有些心软了。她本不想给钱的。谁赚的钱都不容易,她不会花钱去买一堆废品,而且对方还是这种态度。但此刻,她犹豫了。
老人还在原地嘀嘀咕咕,许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那个奶奶估计也是一个人吧。到了这个年纪,前无长辈,后无子孙,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漂泊,和她一样。但她为了一两百块钱,对这个世界恶语相向。许隐讨厌她,但又可怜她。到了这个年纪她又可以活多久呢?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钱。”
听到这话的老人脸色霎时和蔼起来。
“诶,好,乖孩子,快点去吧,我在这等着。”
一百五十块的纸币交到老人的手里,她慌张地将钱一把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生怕许隐中途反悔似的。
“过几天我再来啊,倒是有有废品我还是上你家来卖。”
“别….”许隐话都没说出来,就看到老人家蹬着三轮车嘎吱嘎吱走了,只留下一个苍老的背影。苍老却是喜悦的,因为那一百五十块钱。
许隐愣愣地看着原地杂乱无章的废品,有些头痛。再头痛,也要整理整齐了。
一天总是过得很快,吃过了晚饭,一天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大猫白天玩得很疯,晚饭都没吃就睡得死沉。软白的肚皮露在外面,像是白色棉花糖气球。
就着烛光,许隐小心脱下厚重的外套。里面她就穿了一件水红色的宽松长袖衬衣,很薄的一件。
撸起左手的袖子,手臂上骇人的印记在烛光下细节分明。原来的紫红色随着时间的增加逐渐加深,如今已经深到近乎于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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