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左边屋顶上有点漏雨,天晴的时候明晃晃的日光从两寸多宽的缝隙漏下来,格外圣洁的感觉。但是下雨天和起风天可就一点也不好过,风啊雨啊直直地从口子往下灌。明明也没有多大的口子,灌进来的那风却是折磨人,一下一下如刀般划在许隐的身上。许隐一直想找时间把那个洞给补起来,一直拖一直拖,从夏天拖到秋天,再从秋天拖到冬天。如今凛冬来了,再也拖不下去了。
想要堵住那个洞,就得爬到屋子顶上头去。厨房的顶也不高,大概两米出头一点,房顶是铺的是灰褐的瓦片,鱼鳞一样一片叠着一片。那洞口上的瓦片估计是被重物砸了一下,小半块瓦片都碎了,自然是挡不住什么风雨了,需要只需要挪一片瓦片补上那个空缺,就算是堵住了那个洞口。
为了排水方便,屋顶上的瓦片都是一上一下,凹槽对着凹槽排列。许隐开始也想过拿张塑料布或着什么其他东西,从屋子里面把洞堵住。但那样不靠谱。想要以后不漏风不漏雨,爬屋顶还是在所难免。
爬屋顶,爬屋顶,听到这三个字许隐就心中犯怵。
她恐高,还不止一点。
要一个恐高的人只身一人爬上崎岖难行的屋顶,还是在没有人帮助指导的情况下,困难程度分明可见了。要是站上去脑袋一发昏从上面掉下来,命运的齿轮八成也就止步于此。
要是大猫是个人就好了。大猫这么胖,是个人也要比常人壮出一大截,有它在下面看着,许隐心中也会有底气些。起码掉下来也有个人接着,性命无忧。
诶,大猫要是个人就好了。
许隐不止一次这样想到。
但大猫只是一只猫而已,一只爱睡觉爱吃肉没有良心的胖猫。
许隐还是只身一人上了屋顶。屋子没有楼梯,只有一个三脚架,但是三脚架又不够高,踩上去也上不了屋顶。
许隐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她把屋子里面最大的一张桌子搬了出来,放到屋檐底下,然后她把三脚架平放在桌子上,自己再小心地爬上三脚架。
从三脚架的第一阶往上爬的时候,许隐双手死命地抓着两边的架子,颤颤巍巍地,不敢往下看。爬到中间的时候她就开始后悔了,要是梯子在桌子上打滑,那她连屋檐都还没够着就要坠入深渊。下头也没个人扶着,她也真是敢。
不过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许隐拖着两条软腿,登上了屋顶。她双腿跪在瓦片上,双手也撑着,腰都不敢直起来,怕踩碎了瓦片自己就掉下去了。破了洞的位置一直在最里面。原本觉得不长的距离此时在许隐看来简直是孙悟空西天取经的长度,让人望而却步。
好在许隐的衣服穿得够多,这么跪在屋顶上膝盖也就累一点,骨头直接挨着冷冰冰的瓦片,倒也不是特别难受。
诶,爬吧爬吧,早爬早完事。
许隐左膝盖向前一步,右膝盖向前一步,像只毛毛虫一样一蹭一蹭地向前艰难挪动。屋顶是略微向下倾斜了一点儿的,许隐越向前,就感觉越吃力。大冬天的,硬生生给她憋出满头的汗。
走近破洞的地方许隐才发现那个洞口附近的几片瓦片都碎了,只不过成了碎片的瓦片还没有解散,还吃力地合在一起,像是一块完整的瓦片那样。许隐手刚碰上那碎瓦,哐当一下,瓦片就顺着裂缝散开,这下子是再也合不上去了。
许隐半坐在洞口旁边,打起精神准备开始补洞。
这还是许隐第一次上屋顶,抬头就看到了大半边天橙红的朝霞,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得到那薄纱似的霞光。
从厨房的门出去看到的风景和从前门出去看到的风景是完全不一样的。前门出去是街市,是高楼,是空气中拥挤的二氧化碳。从厨房的门出去看到的永远是一片辽阔的荒野,是生冷的风,是扑面而来的汁草香味。
许隐生在城市,但她觉得自己是属于荒野森林的。树木的枝干向外延伸的每一个弧度,在许隐看来,再美不过。
朝霞对许隐的安抚是显而易见的,许隐觉得上屋顶也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不就是补个屋顶么,没什么可怕的。
许隐哼着小曲儿,开始工作。许隐不知道怎么补漏,她只能用最简单的策略,拆东墙补西墙。抠下南边屋檐边的一块瓦,再抠下东边屋檐边上的一块瓦,用来换中间碎成渣渣的瓦片。工作量不大,工作过程也很愉悦,许隐看着被自己补好的缺口,成就感油然而生。
好像,也没那么难嘛。
一通动作下来许隐也有些累,远处的树枝在微微晃动,许隐坐在屋顶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的风。或许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许隐大着胆子想站起来,站起来高一点说不定可以吹到风。对于自然的风,许隐有一种执念。她喜欢风扶面颊那瞬间的轻松。
站起来后凉丝丝的风就扑面而来,果然很舒服。许隐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阵微风。
许隐站起来时是左脚先站起来,右脚随后一直弯曲着靠在左腿旁。许隐不自觉地想抬动右脚站直和左脚并排,她没有多加思索,右脚落地随意找了一个支撑点。但是她忘了先前整理完的碎瓦片就是随便堆在了她的右脚附近,当她感觉自己身体失去平衡开始倾斜时她才想起来这回事,可已经来不及了。上半身顿时像失去顶梁柱的房屋,不受控制地向后倒。
许隐听到刚才还踩在脚下的瓦片相互碎得稀里哗啦,小腿肚狠狠撞上带着棱角的碎瓦,手肘擦过整齐的瓦片向下滑。手腕上热热的,红似朝霞的血流出来,留在青灰带褐的瓦上,留在黄色的木架子上。,风声,瓦碎掉的声音,麻雀吵人的叫声,还有眼前一瞬即逝的蓝的黄的绿的天,挤在许隐周围
完了完了,这下子完了。没想到到头来不是病死的而是摔死。
许隐紧紧地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等待厄运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