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帝后求婚
召见的地点是在坤宁宫，是以家宴的形式。皇后做东。卫莹和皇后虽然曾是姑嫂，但并未在一起生活过。后来，卫家遭难，就更没关系了。所以，宴会上，大家客客气气。正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皇上驾到。皇上的到来，使得气氛活跃了很多。皇上先是对卫莹表示感谢，接着又问起他们兄妹回京后的情形，关怀备至。卫莹几次跪下，表示感谢。皇上接着说道：
“夫人不必客气。朕和卫家相交颇深。令尊是朕的挚友，夫人的金丹又救了朕一命，我们这个缘分不能断了。”卫莹知道皇上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鼓足了勇气，准备拒绝皇上。说实话，到了坤宁宫，她才觉出拒绝皇上的提亲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但为了女儿的幸福，她豁出去了。
就在皇上说话的间歇，皇后开口了：“皇上，臣妾要恭贺陛下再见故人。夫人医好了陛下，六宫也感激不尽。我在此也谢过夫人了。”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又说道：“陛下，陛下刚才说缘分不能断了。臣妾深以为然。只是这个好话、好彩头能不能让臣妾占先？”
皇上哈哈一笑：“也好，就由皇后跟夫人谈。本来你们也是亲戚。夫人，冯相那里是过去的事了。那就从皇后这里论，还是一家人。”说完，皇上起驾走了。
卫莹长抒一口气。可又觉得失落，本来有机会把事情了结，可是······。
皇后笑容可掬，“夫人，我们到那边歇歇。”说着，就有宫人过来，搀扶着离席，左拐右拐，来到一间临着花园的船形的房间。二人从新净面、净手，略略装饰，宫女献茶完毕，退下。皇后做了个请喝茶的手势。她早已从哥哥那里知道了这位前嫂子对馨儿婚事的态度。今天一见她，顿感此人个性鲜明，从容淡泊，不是富贵所能动的。所以，她当机立断，不让皇上亲自跟她提亲，一旦她当面拒绝，事情就没有回旋余地了。此刻，她放下茶，笑道：
“夫人，当年你进冯家的时候，我已经入宫了。之后也就见过几面。所以我们不太熟悉。不过，皇上说的对，从我这里，我们还可以是一家人。”
卫莹心中为痛失良机而懊恼，嘴上还不得不附和着皇后。皇后接着说道：
“皇上一直看重卫家忠勇，又和卫老先生是挚友，所以总想着好上加好，唉，我就直说了，皇上看中了我们家馨儿，想封她为太子妃。不知夫人的意思如何？”
卫莹想，“你这是明知故问。”虽然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可是跟她可以直言不讳，不用担心什么了：
“娘娘，草民现在家业凋零，老父死在异乡，我现在孤身一人，只有女儿一个亲人，我只希望她能常伴膝下，母女再不分离。将来嫁一个忠厚善良的读书人，一家安享天伦之乐，就可以了。从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皇上那里，也只好恳请娘娘代为解释了。”
皇后娘娘早料到了，她早已想好以何种态度对她。所以，她轻叹一声：“夫人受苦了。这些年，在塞外荒寒之地，艰苦度日。最难受的是见不到女儿。”
卫莹叹息一声，摇摇头。见她心理上有些放松，接着说：
“夫人走的时候，馨儿多大？”
“五岁。”
“啊，记得娘了。我当时在宫中，也只是个普通的嫔，没资格接家人进宫。”
“谢娘娘。馨儿也还好，顺利长大了。还认我这个娘。”
“馨儿？当然了，我们馨儿那么可爱，那么纯洁。见了夫人，我才知道馨儿为什么是这样的。”
这个恭维太巧妙了。卫莹也不得不假装高兴地接受了。
“夫人，你刚回来，第一次见馨儿，肯定吃了一惊吧？”
“是啊，没想到馨儿竟长得那么高了。”
“你不觉得我们馨儿是个绝世的美人吗？”
“娘娘过奖了。”她这是要把话往馨儿那引？
“我是她姑姑。亲姑姑。”
“是啊。馨儿也让娘娘费心了。”卫莹决定马上告辞。“娘娘，我······”
“你知道吗？馨儿早就被称作京城第一美女了。真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其实哥哥一直把馨儿视作掌上明珠，不想让馨儿受气，专门给她修个院子。”皇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其实，姐姐你也可以搬过去，陪着馨儿。”
卫莹决定不再开口，免得她没完没了。所以她听了，只是摇头。不过皇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她要的就是自己说：“你去住一段时间，就知道馨儿每天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那可是比公主还要讲究。”
“可她毕竟不是公主啊。”卫莹忍不住了，“她父亲当然可以把她当公主一样养着。可她父亲能养她一辈子吗？”
“所以，我们得为馨儿找个好的归宿。让她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虽然知道跟她说也是白说，但卫莹觉得还是要跟她把话说清楚
“娘娘，恐怕对于什么是好的归宿，我和娘娘的想法不一样。依我看，无论是荆钗布裙，还是荣华富贵，对于女人，最好的归宿都是有个对她一心一意、知冷知热的丈夫。所以，她父亲给她安排的婚事绝不是好的归宿。”
“姐姐说的有理。我也是女人，我也有女儿，我懂姐姐的意思。只是姐姐所说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即便真有那么一个人等着馨儿，那他也得配得上我们馨儿！姐姐，你不觉得吗？我们馨儿可不是一般的好人就能配得上的！”
皇后的话仿佛流露出几分真情。卫莹也担心女儿，为女儿的卓而不群而担心。她不由得说了几句真心话：“娘娘说的很对。卫莹在这里也谢过娘娘对馨儿的关心。只是这门亲事我还是不能同意。理由我也跟她父亲说过了。这亲事真要是成了，馨儿到时候连回娘家诉委屈的自由都没有。娘娘，有什么事就让我来抗吧。我亏欠馨儿的太多了。”
皇后不愧是有心计、经过大场面的。两人谈话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言笑如常：“馨儿有姐姐这样的母亲真是幸运。姐姐回来后还没和馨儿住在一起过吧？这都怪哥哥，他也是怕姐姐留住馨儿。这样吧，我跟哥哥说，让馨儿到姐姐那住一段时间，如何？”
“多谢娘娘。”回家的路上，卫莹一直在琢磨皇后，她的话，她的态度，可琢磨不透。不管怎样，她出面让馨儿跟着自己，总不是坏事。
“你不必这样。这有什么可哭的。”皇上对皇后说道。
“臣妾只是觉得自己无能，没办好皇上的事。臣妾跟她推心置腹地谈，可她就是不同意。”
“人家这是不相信我们。认定了女儿嫁过来，一定会受委屈。是朕的错，当初误听谗言，冤枉了忠良。”
“可皇上已经为他们平反了。还专门接他们回来，派人安置了他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这事先放放吧。等朕身体彻底好了再说”。
消息传到竑那里，他放了一半的心。不过，还是要解决他的婚事，才能彻底断了冯家的企图。他认为这件事就是冯家在背后利用皇上，他不知道这事是皇上一力主张的。所以，内务府最新提交的几位皇太子妃的人选全部被皇上驳回了。竑无计可施。卫莹那里也下定了决心，不管谁来为皇太子提亲，她都一律回绝。为了女儿，她豁出去了。
转眼间，馨儿住到母亲家已经快两个月了。卫莹发现自己面对着没有预料到的问题。出于对女儿的疼爱，她便允许馨儿在有人陪伴下，出门逛街。没想到惹来了许多麻烦。家里开始不停地有人敲门，或是问路，或是找水。左邻右舍串门的也渐渐增多，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到了家里，不见馨儿一面不肯走。馨儿再出门，即便是扮成男装，后面总有人一直跟到家，其中不乏坐在装饰精美的车子里的公子，骑着高头骏马的阔少。家门口、胡同口总是有人在闲逛，这条胡同每天总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卫莹兄妹担心了。不得已，派人告诉了冯自庸。冯自庸迅速派了家丁过来看家护院，又将可疑的闲人赶走，明确告诉他们，这是冯相的家人。一番举措后，无人敢再骚扰。卫莹才放下心来。她开始认真考虑冯自庸跟她说的话了，也不那么排斥他和皇后的想法了。但她还是不想将女儿嫁给皇太子。她直截了当地问前夫：“你觉得皇太子会善待馨儿吗？”冯自庸无话。但上哪里去找一个既配得上女儿，又能保护女儿的人呢？正在纠结时，家人来报：有位先生求见。
卫玠出门相迎，只见一位穿着蓝色绸衫的上了年纪的男子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家人，不停地东张西望，仿佛怕人发现。卫玠不认识：“请问，您找谁？”
“这位就是卫先生吧。在下是卫夫人的病人，特地登门拜谢。”
正说着，卫莹出来了。跟这位先生打了个照面，大吃一惊，刚要说话。蓝色绸衫的先生一摆手，进了院子，直奔客厅。卫莹在后面一言不发，紧紧跟着。进了客厅，卫莹一下跪倒在地“陛下。”跟在后面的卫玠恍然大悟，也跟着跪下。皇上哈哈笑着，扶起兄妹。
“卫夫人，朕不请自来，不怪罪吧。”
“陛下莅临，小民惶恐之至。”
“你们二位请坐。”兄妹俩侧身坐下。
“这位是卫公子吧。”
“小民卫玠。”卫玠站起来。
“请坐。这次登门是向卫夫人陪罪的。上次皇后言语唐突，请夫人不要见怪。”
“皇上，绝无此事。是小民言语不周，冲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宽宏大量。”
“请坐。朕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孩子好。皇后娘娘也是最疼这个侄女，朕呢，跟卫家是故交，所以朕和皇后就想结这门亲。原以为水到渠成的事，不想冒犯了夫人。见谅，见谅。”
卫莹横下一条心：“陛下，那天我跟皇后娘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想必陛下也已经知道。我和女儿分别多年，劫后余生，只想守着女儿清净度日，不作他想。”
卫玠看到妹妹说话不留余地，赶紧打圆场：“陛下恕罪。卫莹还不太适应京城的生活，心里还转不过来，再过些时日，慢慢她就明白了。”
“这麽说，卫公子是赞成这门亲事的啦？”
卫玠一愣，差点让皇上带沟里。“这是卫家莫大的恩荣，只是······”
皇上一笑：“只是不想跟皇家有牵连，是吗？有人想攀龙附凤，有人却洁身自好，爱惜羽毛。夫人，朕是诚心诚意想和夫人结亲。朕知道，夫人是不放心。你们看这样如何，先不要急于答复，你们可以多方打听，了解一下皇太子的为人，看看他的声望如何。这样的男人配不配馨儿。然后再作决定。”说完，皇上起身走了。兄妹俩闷闷地坐了一会。卫玠说道：“我想皇上说的也有道理。我先去打听打听，了解一下皇太子的口碑。”
卫莹点点头：“也罢。看样子的确是皇上的意思。我还以为是那兄妹俩的权谋。冯自庸也说过，皇太子是万里挑一的人物。老冯能这样说他的政敌，看样子名不虚传。可这样的人会对冯自庸的女儿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