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三年他偷窃皮斯托亚教堂里的东西，查出后又诬告了他的朋友，因此得绞刑。）。我的名字叫做万尼·符契，一只野兽。皮斯托亚是我适当的巢。”我对引导人说：“叫他说话不要躲遁，问他犯了什么罪才放到这里，因为我曾经看见他是强暴而愤怒的人。”（愤怒者应入斯提克斯河，强暴者应入弗列格通河。）那个罪人听了我的话，不再隐蔽，把他的眼光和思想转向着我，面上蒙着一层羞耻的颜色，于是他说：“我的罪恶比你所看见的还要大些。你要求我说，我不能够拒绝。我之所以深入这条沟里，是因为我偷了教堂里的器具，我又把这桩罪恶推在另一个人身上。但是你不要看着我开心，假使你有走出这个幽暗之乡的时候，那么请你一听我的预言：先是皮斯托亚驱逐黑党，后来佛罗伦萨革新人民和法律（黑白之分本始于皮斯托亚。一三一年五月，白党驱逐黑党出皮斯托亚，黑党避居佛罗伦萨。一三一年九月黑党得CarlodiValois之助，将佛罗伦萨之白党驱逐出境，后皮斯托亚亦为黑党根据地，参见后注。）。战神从玛克拉山谷掀起了乌云，狂风暴雨打击在皮切诺的田野，那里霹雳一声，消灭了白党（MoroelloMalaspina先居玛克拉山谷，一三二年被佛罗伦萨人及卢卡人推为将军，攻皮斯托亚。但丁以皮切诺为皮斯托亚境地。一三六年又领黑贵尔弗党攻取皮斯托亚，于是白党势力全灭。）。我说了这番话，无非要你听了伤心。（万尼·符契为黑党，但丁为白党，故万尼·符契言白党之失败以自快。）”
25
续窃贼：人形和蛇形的混合；人形和蛇形的互变。
那个窃贼说完之后，举起一双手，手指做着污辱别人的手势（将大拇指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叫道：“上帝呀！我敢冒犯你！”从这个时候起，蛇类反而成为我的朋友，因为有一条蛇紧绕着罪人的颈根，似乎说：“我不愿意你再多言！”还有一条蛇缚住罪人的手臂，又围牢他的上身，使他不能乱动。
皮斯托亚！皮斯托亚！你为什么不把自己消灭，化为灰烬呢？因为你藏垢纳污，他们的罪恶超过了你的祖先（传说皮斯托亚为加帝林的残卒所创，加帝林为阴谋叛逆之人。）。
经过地狱的各圈，我没有看见一个幽灵敢这样公然反抗上帝，就是从忒拜城墙上面跌下去的一个（指卡帕纽斯，见第十四篇。），也没有到这样地步。
那个罪人不敢多言，忽然逃去了。随后我看见一只桑督，怒着跑来，叫道：“他在哪里，那个混账东西？”就是在玛雷玛卑湿之地（见第十三篇。），我相信也没有这许多蛇，可以和在桑督屁股上的相比。在他的头后肩上，有一条飞龙张翼立着，飞龙接触的东西就要着火。我的老师说：“这是卡库斯，他在阿汶提努斯山山岩之下，常常造成血湖。他不和他的兄弟们走一条路（卡库斯并非真的半人半马怪物，此处但丁根据维吉尔之诗。别的半人半马怪物见第十二篇。），因为他曾经用诈术偷窃了一批接近他的家畜（赫拉克勒斯夺了西班牙王格吕翁的牛（参见第十六篇），经过阿汶提努斯山下，卡库斯盗去四只公牛和四只母牛。），他就死在赫拉克勒斯的棍子下面。棍子有一百下，可是他觉得的只有十下。（在第十下已经死了。）”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桑督跑过去了。在我们下面，来了三个灵魂，那时我和我的引导人都没有在意，直待他们叫道：“你们是谁？”于是我们的谈话中止，专心注意他们。我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偶然提起了另一个的姓名呢。
一个说：“钱法在哪里躺着呢？”（钱法为佛罗伦萨之贼，此时之形状为下节所述六只脚的蛇。）当时我因为要叫我的引导人用心听，我把一个指头放在嘴唇上面（静默细听之意。）。
读者诸君，假使我后面写的不会叫你们马上相信，这也怪不得你们，因为我是亲眼看见的人，我还不轻易相信呢。
当我注视这三个罪人的时候，来了一条六只脚的蛇，跳在其中一个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他：中脚抱住他的腰部，前脚捉住他的两臂，牙齿咬他的面孔，后脚搭在他的屁股两旁，尾巴放在他的两腿之间，弯到他的背后。就是常青藤缠牢一棵树，也没有这个丑陋的怪物把肢体贴在那个灵魂身上来得紧。稍后，他们黏合在一起了，好比两种蜡，受热融化了。这一块和那一块的颜色，和起先都不同了。好比一张纸，在将着火以前变为褐色，和尚未生出的黑色、已经消灭的白色都不一样。另外两个灵魂看着他们，大家都叫道：“哦！阿涅尔，你变成什么东西了！（阿涅尔亦为佛罗伦萨之贼，原为人形，继与蛇形的钱法联合成一体。）看吧，说你是一个不对，说你是两个也不能呀！”
两个头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两头各自消灭，变成一个混合体了。两只臂膀是四件东西合成的（一双手臂和前脚。），蛇的后脚和灵魂的腿并了家，其余如胸部，如腹部，都变成从未见过的奇形怪状。总而言之，以前各个的形状都消灭了，在这个混合的肢体上面，似乎各个都存在，但是又不能分别清楚。这个联合物慢步爬走了。
好比在溽暑时候的蜥蜴，从这个草原跑到那个草原，他在我们面前经过，如同电光的一闪。这时有一条小蛇，铅色和黑色交杂，看上去很像胡椒末，怒向着别的两个灵魂冲来。这条蛇咬着其中一个，正咬在我们最初吸收食料之处（肚脐眼。），然后他仍旧伏在地上。被咬的贼看着他，一言不发，甚至一动也不动，只是打着呵欠，似乎睡瘾或疟疾要临身一般。他看着蛇，蛇看着他。一个从他的伤口，另一个从他的嘴里，冒出一股浓烈的烟，他们的烟在空中会合了。
请卢卡努斯住口吧，他曾经告诉我们可怜的萨贝卢斯和纳席底乌斯的故事（此二人为卡托的兵（参见第十四篇），被毒蛇所咬，一个化为灰尘，一个胀破了铠甲。见卢卡努斯之Farsaglia。），现在要听更加新奇的了。奥维德告诉我们卡德摩斯和阿烈图萨的故事（见奥维德之《变形记》。），请他也住口吧。并非因为他的诗里把一个变为蛇，另一个变为泉水，使我生了妒忌心。实是因为他没有叙述过互变的例子：两样东西合在一处，这个变了那个，那个变了这个。
这里的互变是如此：蛇的尾巴开了叉，被咬的罪人并拢了两条腿。并拢得不留痕迹，开叉的取了脚和腿的形状。一个的皮肤变硬，另一个的变软。我看见一个的手臂收缩到腋窝里去，另一个的前脚（本来短到难以看见）伸长出来，一个收缩得怎样快，另一个就伸长得怎样快。于是蛇的一付后脚绞成了男子们要遮盖起来的部分，罪人的那部分变了两只脚（据此看来，方才这条小蛇是四脚的。）。当时浓烟掩蔽着他们，一个头上失去了头发，另一个头上长了出来；一个卧倒下去，另一个站了起来：但是他们可怕的眼光是一直交换着的。站着的新人，把尖嘴向后缩到太阳穴，多余的肉变成了凸出的耳朵，留在前面的长成了一个高鼻子，嘴唇也放大到等样。卧着的新蛇，把他的嘴向前尖了出去，把他的耳朵移到头上去，好像蜗牛的触角。从前会说话的舌头，现在分为两支；从前分歧的，现在合并起来。这时浓烟也消去了。变为爬行动物的沿着沟底叫着逃去，另一个在他后面说着话，涎沫飞溅。稍后，掉转他的背，向另一个灵魂（原为人形。未有变化的瘸子普乔，亦佛罗伦萨之贼。）说：“现在轮到卜奥索代我爬行了（卜奥索亦佛罗伦萨之贼，先为人形，此时已变为四脚小蛇了。）！”
这是我在第七条沟里所看见的，全是些变来变去。假使我的笔太散漫了一点，那么因为新奇的缘故，或者可以得着读者诸君的原谅呢。
我的眼睛虽然疲倦了，我的精神虽然散乱了，但是在这些逃走的灵魂之中，我还认得清瘸子普乔：这是起先三个灵魂之中没有变化的一个，至于这一个新近变了人形的，他使加维勒人挥泪。（加法郎为加维勒人所杀，因此引起加族之报仇。此罪人亦为佛罗伦萨之贼，原作四脚小蛇形，今与卜奥索互变。本篇五个佛罗伦萨的贼灵魂，先是其中三个为人形，两个为蛇形，后来一个人形的与一个蛇形的混合成一体，另一个人形的与另一个蛇形的互相变换，一个人形的未有变化。）
26
第八圈（续）。第八沟：劝人为恶者；尤利西斯和他的航程。
佛罗伦萨呀，你欢喜吧！因为你已经大到了不得，在海上，在陆上，你的名字飞扬着，就是在地狱里面，到处也散布着呢！在窃贼之中，我已经知道有五个，都是你著名的市民。我的心里觉得惭愧，恐怕你也没有什么光荣吧！
假使近早晨的梦是灵验的。那么不必说别处，就是普拉托的怨望你不久就要觉得了（普拉托为佛罗伦萨附近的一城，其时在佛罗伦萨权力之下。怨者，怨其以往之为恶，望者，望其未来之得祸。但丁神游在一三年，此处也许借预言暗示一三四年佛罗伦萨之桥坍、大火等不幸的事。）。虽然这个怨望已在发展，现在你还没有觉得，但是迟早终究要临头的！使我更加忧虑的，是我看见不幸的时候年纪更加老了。
我们离开那里，从原来的石阶回去，我的引导人在前拉着我。我们在崎岖的岩石上面，赶着寂寞的路程，没有手帮助，脚不敢踏上前去。当时我回想方才所看见的，我心里悲伤；就是现在回忆起来，我心里仍旧悲伤呢。但是我在这里比平常还要节制我的精神，深恐它不受正道的驱使呢。假使我有一颗吉星或一些优美的天赐，我决不敢滥用它（此处文意，也许是但丁说他自己富于文才，但不敢过于放纵，以致离经背道，或过于散漫。）。
好比一个农夫，休息在小山上面，在那照耀地球的大行星露面最久的季候，在那苍蝇让位给蚊子的时候（夏季日落以后。）。他望见许多萤火虫，飞在山谷之间，那里他也许栽着东西，如葡萄之类。现在我所望见的也是如此，在第八条沟里，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火亮着。又好比那个受了嘲笑以后两只熊替他报仇的人一样（以利沙被儿童骂为秃头，以利沙诅咒他们，即有两个母熊从林中出来，咬杀四十二个童子。以利沙看见以利亚坐火车火马，乘旋风升天。二事见《旧约·列王纪》下第二章。），他看见以利亚的马直竖了起来，把他的马车引向天空，当时他并未看见什么，只看见一小块火云，渐渐升起。这里也是如此，在沟底我只看见火团来来往往，却看不出火团里面有些什么，也许每个火团裹着一个罪人，但是别人看不见他。
我立在桥上，头冲向下面注视着。假使我的手不攀牢一块岩石，那么就是没有人推我，我也要跌下去的。那时我的引导人看见我这样专心观察，他说：“在这些火团里面的都是罪人，每个罪人都被烧他的火包围着呢。”我答道：“老师，听了你的话，我更加可以确定了，因为我已经猜想到这里的事情是如此！但是前面来的一个火团，他的尖顶分开，和厄忒俄克勒斯的葬火离开他弟弟的一样（厄忒俄克勒斯与其弟卜里尼为爱狄波王之子，二人因争夺王位，互相战死，虽其尸焚化于一处，但其火顶分歧为二，不肯合并。），请问你这里面是谁？”他回答我道：“在这个火团里面，尤利西斯和狄俄墨得斯受着痛苦，他们同行着，因为他们是这样遭遇神怒的。他们在火里悲泣，因为他们马腹藏兵的诡计，因此城门开了，那里逃出罗马的高贵种子（希腊人攻特洛亚城，年久不破，尤利西斯使兵匿木马腹中，特洛亚人运之入城，遂为内应，埃涅阿斯选出，至意大利，为罗马创始祖。）；他们在火里呻吟，因为他们的狡狯，因此使戴伊达密娅临终还哀怜着阿奇琉斯（神之预兆，谓特洛亚城非阿奇琉斯到不破，但阿奇琉斯亦应死于此役。其时阿奇琉斯作女人装匿于Sciro之国王处，王女戴伊达密娅爱之，约为夫妇。尤利西斯以计将阿奇琉斯骗走，并瞒住“死于此役”之预言。）；他们在火里叹息，因为他们盗窃雅典娜神像。（雅典娜神像保护特洛亚，尤利西斯与狄俄墨得斯夜入其庙中，杀其守卫之兵，遂将神像盗去。）”
我说：“假使他们在火里能够说话，那么，我的老师，我请求你一千次，不要拒绝我等候那尖顶分开的火团走到这里。你知道我弯着腰在这里，是多么地盼望着呀！”他回答我道：“你的请求值得赞美，所以我接受了。不过，你的舌头要加以约束，让我一个人说话。因为我知道你的愿望，又因为他们是希腊人，或者他们看轻你的语言呢。（但丁不懂希腊文，其关于希腊之知识，概由拉丁文间接而来，尤其由于维吉尔之诗文，此处也许暗示这种事实。）”
当那火团到了适当的地点，在适当的时候，我听见我的引导人这样说：“哦！你们两个在一个火团里，假使我在世时对于你们有功劳，假使我写的高贵的诗篇（指其《埃涅阿斯纪》。），对于你们多少有点价值，那么请你们留步吧，请你们中间的一个告诉我们，他怎样地迷了路，怎样地遇见了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