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果然是繁华非常,萧长安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却见小五像是司空见惯的样子,心知这小孩必定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只是因何缘由不想说起自己的身份,旁人便不知了。
三人到了一个茶摊,便坐下来喝茶解渴,稍作休息,萧长安问玄之:“师父,我前些日子听路人说,当朝科举有一个特点,及第者中寒门出身的书生子弟人数,比前朝多了许多,不知此是为何啊?”
“阿弥陀佛,太上皇出身军中,当年共生死的功臣将领,多有出自贫寒苦门,为了谋求生计而从军,后又屡立战功的,许是为此,圣上对寒门出身的文武优才也多有厚爱。”玄之回答道。
“原来如此,师父,既然太上皇出身军中,圣上耳濡目染,莫非也是重武不重文?”
“非也,非也,圣上饱读圣贤,胸怀治国之略,封爵任职向来是十分公平的。”
三人正聊天,几个捕快打扮的人坐到了旁边的桌子,要了几碗茶,只听其中一人抱怨道:
“这几日兄弟们可是累的好苦,没想到那犯人明明是个文官,身手倒不错,竟然几次差点抓到时被他逃脱了。”
“可不是吗,看来贪污的钱都拿来大补了,身体强健得很哪。”
听闻此言,一个年长一些的捕快嗤笑了一声:“呵,什么贪污犯,这人分明就是个替罪羊,今天就算我们没抓到他,过不了多久,他背后的人也是要将他除掉的。”捕快言罢又压低声音道:“我听闻,贪污的案子惊动了圣上,已派大理寺的人前去调查了。”
“哟,圣上对贪污之事一向厌恶,若是真的揪出背后的人,怕是要定个大罪了……”
萧长安听到这一番话,心中对这位圣上的行事风格颇为赞赏,正盘算着考试的事情,玄之起了身,说道:
“徒儿,既已到了京城,为师便先行一步了,记住为师的话,切莫失了本心啊。”
“师父放心,徒儿已牢记了。”萧长安作了一揖。
看着玄之走远,萧长安和小五便向着客栈前行,走了一段,见到前方一个小摊前被里外三层围起,二人经过便上前去观看,只见到一位衣着光鲜的姑娘和一个眉眼间有些猥琐的男子在吵架。
“小姑娘,你穿的尽是绫罗绸缎,却出来做这小偷小摸的事情,今天你若是不把钱袋还给我,可莫要怪我不客气!”猥琐男子凶狠道。
那姑娘却不怕他,淡然道:“我一直站在这摊前,老板可以作证钱袋并非是我拿的,反倒是这位公子穿着用度也非庸俗,怎么上街凭空污人清白?”
那猥琐男子开始破口大骂,言语粗鄙,竟像是不怕把事情闹大,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萧长安捂紧了钱袋,心中一动,忙向四周观察了一番,果然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正趁乱偷人钱袋。
萧长安一急,顾不了太多,竟然上前拉了拉那姑娘的袖子,低言道:“这人有同伙,小心!”
话一出口萧长安就开始后悔,这女子看着柔弱,即便知道了有同伙又能如何?自己受伤初愈,更是无可奈何。
没想到这姑娘一听,抬眼观看了四周,竟然飞身出了人群,三两下制服了偷儿,将他按在地上,那猥琐男子见势想逃,也硬是被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壮汉挡了回来。
“好一个偷儿,你们合起伙来栽赃与我,又趁乱偷钱,快将钱袋还给大家,随我去官衙。”姑娘眉眼凌厉,身手竟是了得。
那小偷急忙将钱袋都拿了出来,姑娘让众人认领了,又拜托那几位壮汉押着二人去官府,人群才逐渐散去。
“多谢这位公子出言提醒,否则今日街上众人钱财怕是要损失了。”姑娘上前来行了一礼,全然不见方才的凌厉。
萧长安忙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姑娘侠肝义胆,在下佩服。”
“公子谬赞了,小女狄杨柳,是钟音馆的人,公子若是得空可前来小坐,杨柳当奉茶答谢。”
“多谢姑娘。”萧长安做了一揖,姑娘言罢又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
“行了,走远了,别看了。”小五见萧长安盯着那位姑娘的背影,揶揄道,“你就别想了,钟音馆是洛京城中最大的青楼,这位姑娘若是出自那里,每日是要见无数王公贵族的,你怕是没戏。”
“青楼?”萧长安顿了一下:“这位姑娘相貌出众伶牙俐齿,少不得是那馆中的翘楚人士,定是许多人都识得她,小偷为何会在街上诬陷这样显眼的人?”
听闻此言小五也不做声了,萧长安思索一下道:“罢了罢了,兴许是那小偷好色,随便拉了一个人吧。”
二人加快脚步,走到了客栈,连日赶路的疲乏袭来,萧长安便早早休息了。
昏黄的罗帐中,一个眉眼妖娆的男子坐在榻上,左右各拥着一个女子,望向门口来人,抬手让弹琴的歌姬停下,示意来人说话。
“禀告寿王殿下,小的已经去探了那女子的底,她身手并非高超,也不是伶俐之人,若不是街上路人提醒,她并未意识到那偷儿所行所为有诈,小的愚见,此人并非有用之才,请殿下斟酌。”
“哦?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再关注此人了。”榻上的男子眼也不抬,“其他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禀殿下,已经办好了。”来人回道。
“那便好,你们先下去吧。”“是。”
那侍卫走后,旁边的女子妖艳妩媚,又不失娇憨地噘嘴道:“殿下,是我们伺候您伺候得不好吗,您怎么还要找其他女子呀。”
寿王笑了一声:“哈哈哈哈,美人可是吃醋了?”
几人你来我往,又是几壶酒下去了。
几日后便到了会试之日,萧长安来到了考场,见到周围许多考生竟是两鬓微霜,不由感慨古人诚不我欺,豪杰也需得时势造,古今多少志士年复一年投身科举,或有成者一二可立功封侯,更多的却是寒窗几十载仍是碌碌无为。当朝科举给了寒门弟子从几辈贫农翻身为官的希望,更是在百姓心中种下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念头,其实说来好也不好,多了蟾宫折桂春风得意少年人,也有郁郁不得志却不愿另寻去路的无缘秀才。
正在感慨中,从旁走来一位年轻人向萧长安搭话:“兄台,请问茅厕在哪里?”
萧长安为他指了方向,便道:“正好我也要去,便一起同行吧。”语罢突然想起当年上高中的时候结伴去洗手间的女同学,萧长安叹了一口气,那时若是想到有今日,定要一早跟自己的亲妈说好,死了千万不要海葬……
年轻人听到萧长安叹气,笑了笑说道:“兄台可是在为方才的鹤发考生慨叹?”
未等萧长安回答,年轻人又说道:“寒窗秋风时常至,无意吹瘦读书人啊……”
“想来这科举也并非是唯一的出路,若是有一技之长,也可安身立命,未见得过不上好生活啊。”萧长安叹道。
年轻人哈哈一笑:“兄台,方才那白头前辈,已是万千举人中比较出色的了,多得是那寒窗到老却终究无缘面圣的人啊。”说罢也叹道:“科举并非唯一出路,圣贤书读了万千,这个道理谁又不懂呢,只是除却那怀才不遇者,剩下的便是认死理的人,觉得不做官就是失败,如此又怎能劝说呢?何况,若是这科举真的一无是处,你我二人今日也不会在此了,哈哈。”
这年轻人性格爽朗,与萧长安脾气甚是相投,聊了几句倒也舒缓了考前的紧张气氛。二人做了自我介绍,萧长安才知这位年轻人名叫付予津,年及弱冠,奉父母之命进京考试,心中却是万般不情愿的,其父任海州知州,多年政绩清明,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家的几个宝贝儿子跟自己一样吃皇粮,萧长安不由感慨:年轻人叛逆真是自古就有,一个官二代如此反感科举,兄弟是个狠人。
不多时,考试便开始了,通篇写下来,萧长安头晕眼花,幸好题目多以考生自己的理解为主,并非死板的八股文章,否则就以他这个知识储备,别说会试了,乡试都过不了。还是老天眷顾,写文章时萧长安把当年政治课上学的东西翻译成蹩脚的古文,倒也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篇。
半个月后的大清早,小五跑到萧长安的床前把他从被窝里抓了起来,萧长安一脸不情愿:“五哥,你让我睡个好觉行吗……”
“我替你去看了榜文,你已考中了贡士,位列榜上第三,接下来就要准备殿试了,还不快起来读书!”
“贡士?”萧长安揉揉眼睛,就自己写的那个狗屁文章,也能考中?
“参加殿试就要面圣,你还是快快起来温习知识,学些规矩礼仪为好。”小五见萧长安真的考中了贡士,心中也很高兴,“半个月后便是考期,万万不能懈怠啊!”
萧长安五个手指在小五面前晃了晃:“你是被我师父上身了吗?”
小五没理他,径直走出去了,萧长安穿戴完毕,也不敢懈怠,开始温习,但是思绪却早已经不在眼前的书上,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要进宫面圣?!
正神游间,客栈的小二敲门道:“这位公子,楼下有人来访,请您下楼会面。”
萧长安心生奇怪,便随小二下楼,却发现来人他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