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顺松了一口气,出门将映月引了进来。
映月脱下银色缎面的棉斗篷,里面一袭桃红的宫装,显得光彩照人。她今日的妆容精致淡雅,烟粉施的薄厚事宜,大约在外站久了,双颊透出淡淡的粉红,耳边一对珍珠耳饰,银丝缠花,发髻间也是插着珍珠发钗,越发衬的整个人白皙圆润。
“臣妾参见皇上。”她朝着轩辕北福身,那被宽大的宫装掩住的肚子微微凸显出来。
轩辕北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腹部一掠而过,一言不发。映月托着八个月的身子,没有得到一句赐坐的话,体力渐渐不支,脸色渐渐由红转白。
这样的沉默,却是轩辕北先失了耐心,不悦地问道:“你跑来这里有什么事?”
映月听着他冷漠不耐的语气,心中似下起了漫天盖地的大雪。她敛下双目,羽睫轻闪,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白皙的面颊上。
轩辕北正在皱眉,却听她道:“臣妾想恳请皇上开恩,饶过紫幽这一次。”
映月低头用双手绞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恳求:“皇上明鉴,紫幽她只是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索性并非犯下大错,罪不至死。”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噼噼啪啪地响着,偶尔迸出几点火星,她额头上浮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终是心中焦急,抬头直面着无动于衷地帝王,双眸蒙着一层水雾:“紫幽毕竟怀过龙嗣,皇上就算念在那未出世的孩儿的份上,放过她这一次吧……”
便是这个孩子,让那个权倾朝野的宁宰相告老还乡。闻言,轩辕北细长的剑眉倏皱,脸色已微微难看起来。
映月尤不自知,面上浮出几分悲悯来:“自打紫幽落胎后,皇上便再也没有踏足过幽兰殿,她又个美人,这宫里的日子有多难熬,只怕皇上不知。紫幽对皇上痴心一片,她是犯了错,可皇上反过来想,这宫里有几人能为皇上如此铤而走险,定是对皇上情真意切。”
说到后来,她竟有几分滞涩,轩辕北却是冷笑一声道:“你这是再说息紫幽,还是说你自己?”
映月一愣,一口气挤碎在胸口,反复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息紫幽被收押也有几日了,爱妃这时来为她求情,真可谓是情深意重……”轩辕北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映月的伎俩,瞧着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庞上不断变换着尴尬的表情,终于连最后一点耐心都耗尽。
“息紫幽已经交给了云国主处置,朕还有国事处理,你没有什么事情就下去吧。”他重重地扯过案上的奏折,摊开来看。
映月一急,脱口而出道:“紫幽毕竟是臣妾的亲妹妹,皇上就看在臣妾的面子上放过她吧……”
“你的面子?”轩辕北又复看向她,眸光带着数不尽的嘲讽,声音寒冷似冰:“爱妃的面子真是比天大,且不说你那吃了败仗的爹,意图谋反的姐姐,连着你家的奴仆都可以在朕的皇宫里撒野了?”
映月的脸刷地惨白,那灰败的底色连脂粉也遮不住。似游魂一般失魂落魄地出了御书房,和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一概都听不见。
红月跟着凤宫弦来到御书房外,便看见她目光游离,脚步甚至踉跄地走下台阶。台阶不高,区区七八级,她却要和顺搀扶着慢慢往下走。
“那是谁?”凤宫弦用下巴指了指。
红月回答了一句,目光自然地落在映月的腹部上,因着被宽大的棉服遮掩,并不十分凸现出来。
她猛然意识到,映月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子了。
红月跟在凤宫弦的身后拾级而上,与映月擦身而过,黑色的斗篷轻轻飘起,露出内力素白的裙摆。映月的身影自眼角滑过,那髻间长长垂落的珍珠坠来回晃动,擦到了她乌黑的发丝。
她微微侧头,捕捉到一片银白的影子正急速下降,同时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和顺伸手已经来不及,映月滚下最后****台阶,大片的血色花朵顷刻间绽放在她银白的棉袄上。
映月一张脸疼痛得扭曲,和大片鲜血涌出,汇成一条溪流缓慢漫延,空气里飘散这浓重的血腥。
和顺惊得魂飞魄散,却有一道藏蓝的影子先一步扑了过去,一把抱起映月,急切地怒吼道:“太医!快传太医!”
红月回首,看清那人正是侍卫长尉迟凌。
“去请皇上,请太医……还不快去!”四周一众侍卫宫人呆若木鸡,和顺最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红月与凤宫弦尤立在殿外,轩辕北闻讯而出,目光现在在他二人身上扫过,黑眸里闪着幽幽地光。
“月昭仪吉人天相,定会母子平安无事的。”凤宫弦满口风凉,闲闲说道。
“那就借云国主吉言,朕先走一步。”轩辕北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惜月宫而去。
凤宫弦看着那道玄黑的身影渐渐远去,眼角瞥着身侧:“莫非你跟轩辕北所有的妃子都有过节?”
旁人或许察觉不出,但就在息映月跌倒时,他分明感到一股阴柔内力扫过衣摆,必定是有人暗自运功,用掌风推了息映月一把。
红月抬头望了望红彤彤的天空,冬日的寒冷四面八方刺入肌肤,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肺腔里结出细细的冰碴,轻叹道:“跟我有过节的是轩辕北。”
若没有他,何来他们姐妹反目。
扯开一个清淡的笑:“月昭仪只怕要生了,属下想去看看,陛下也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