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碧绿的颜色落在两根修长的指间,可那宛如白玉雕琢般骨节分明的手分明还在窗棂的另一侧。
天问转过身直面帝王:“皇上,臣已经准备好了。”
轩辕北靠在位置上,闻言问道:“据说大祭司的清心咒可以平静心绪,使人情感豁达,却不知还要用到树叶,大祭司真的不需要其他准备了?”
天问已将那片海棠的叶子两面抹得干净,“回皇上,清心咒本只是一种说法,臣要演的也与民间流传的曲子并无不同,只是臣在奏曲时要辅以独门内功助之,普通丝竹管弦也未尝不可,只是金石之物关注内力,则与利器无异,皇上作为听者,想要平静心绪便必须放松身心,不能以内功抵抗,臣又恐伤了皇上万金之躯,所以借助此物,便可避金石之利。且清心咒本是在山林间感悟而来,由木笛演奏最好,可是臣不懂吹笛,唯会这小物,还请皇上赎罪。”
这喋喋不休的一通,说的不急不缓,轩辕北挥了挥手:“那就劳烦大祭司了。”
“还请陛下务必放松身心,不必全神贯注。”天问摸了一下树叶的边缘,在帝王示意的目光下放到唇边。
第一个音符拉的极长,以树眼吹走出的音色丝毫不显得尖锐粗糙,他唇下飞出的调子平缓悠扬。轩辕北闭上眼睛,仿佛是漫不经心地听着,渐渐觉得有些昏昏沉沉,脑中混沌一片,所有的事物都开始变得模糊,各种颜色混在一起,又化成气体,成了一种混沌的颜色。
耳边的乐音继续,没有停止的意思,他似乎昏昏欲睡,幽深的双眸上覆盖上一层雾气。天问观察着帝王的样子,蓦地往上拉了一个音。
也不知怎么,轩辕北满脑浆糊开了一条缝,清浊慢慢分离来,清明上浮,漫过头顶,浑浊渐渐沉淀,压下心头,而眼前就要豁然开朗。
但也不知怎的,胸口蓦然一痛,那些浑浊的思绪波动开,又不翻腾而上,而是浮在心间打转,那种感觉不是痛,却是无所适从。轩辕北是个杀伐果决的性子,此刻已是烦躁异常,不由抬手揉着胸口,却有什么在心窝里搔个不停,令他心乱如麻、坐立难安。
他想着不如痛一场算了,最好痛的鲜血淋漓、刻骨铭心。
天问这时又拔高了一个音,那音符全在帝王耳中直落而下,轩辕北猛地睁开双眼。
“给我停!”
砰地一声,天问倒在地上。
轩辕北的崩心掌,任何人正面受了这一击都最少要震断胸骨,而天问只是被扫到地上。他面带震惊地望着帝王,手里的海棠树叶成了粉碎。
轩辕北一口一口地喘息,双目赤红地瞪着大祭司,后者立刻重新站起,朝他深深一拜:“臣斗胆,皇上可否让臣为皇上把一下脉?”
再抬首,帝王已经神色如常。
轩辕北闻言先是眸光一滞,恍然像是了悟了什么,面色阴沉地抿了抿嘴,道:“上来吧。”
天问才踱到了帝王身侧,伸出两指往他一露出的手腕上一搭,忽而眉头一动,随即紧蹙起来。他把了半晌,从两指换到三指,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何?”帝王见他垂手立到一边,开口问道。
天问犹豫了一下措辞:“臣斗胆,敢问皇上,近一年来是不是经常想起一个人,无论看见什么、做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她,却又见不到,所以整日整夜牵肠挂肚……”
“有话直说。”帝王的声音又冷又硬。
“皇上的脉象有些异样,臣不敢妄下结论,但结合皇上目前的状况,臣大胆揣测,皇上是中了一种毒。”天问一字一段,清晰无比地传进轩辕北耳中。
“什么毒!”
天问咬咬牙,吐出三个字:“相思引……”
“那是什么毒?”轩辕北眯了眯眼睛。
“相思引,顾名思义,是引起人内心相思之情的毒药。中毒的人会想要见到自己所喜欢的对象,如果见不到就会朝思暮想、牵肠挂肚,而这样毒性也就越深,唯一解毒的办法,就是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一解相思之苦。相思引有一个缺点,就是必须将毒下在胸口才会有效。”天问顿了顿,问道:“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胸口受过伤?”
此言一出,轩辕北身体一僵,回忆起一年多之前,息红月堕下山崖前,用最后的力气将追月刀插入他的胸口。
莫非,那毒就是她下的。
莫非,自己这样总是想起她,都是因为药物作用。
莫非,他夜夜梦魇,都是因为重了毒,不是因为什么心魔后悔,就像刚才那种心乱如麻的感觉,也都是因为那个什么相思引……
轩辕北依旧面目平静,而长袖中的手却攥成了拳。
即至暮夜四合,明月挂上天际,满天星子地在天际排开,星华倾泻入窗,映在女人锃亮的刀锋上,寒光流转,越显冷清。
刀刃极薄,锋利但是不够坚韧,脆弱易折,但这已经是红月能找来的最好的刀。她用上好的绢布一寸寸拭过,不留一点灰尘,让后凌空划了一刀,窗外丁香的树枝微动,几片花瓣飞开枝头,落地沙沙有声。
蓦地柳眉一蹙,红月垂眸凝滞着手中短刀,这时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刀身堪堪从中间断开一道裂缝。
她慢慢转动手腕,刀背反射的寒光映在脸上,在眸光闪烁了的瞬间,她人已经跃出窗外。
“皇上这是何意?”依旧是这片丁香树丛间,这种杀气腾腾的场面,瞥眼望去,只是这次,没等看见那道玄黑的影子,密密麻麻的剑网就已经朝她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