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才猛然觉着自己说错了话。
红月垂首，阳光透过枝叶投下道道光束和一路斑驳的碎影，在她身上不停地变换着明暗。水眸晃动，羽睫轻扇，在弧线优美的脸蛋上投下一片剪影：“不过自打我外公离世，我被废黜，山庄也被查封了，名下的土地大多充公，也不知原本租地的农户怎么样了。”
曾经何等的威名与风光，今日都烟消云散了。她低笑了一声，落寞的样子落在男人的眼里，不由心中一紧，暗恨起自己嘴拙。
“对不起。”江寒雪小心地说出道歉的话。
“没事。”红月抬首扯开眉眼，梨涡浅笑，乌发雪颜，一路花树都失去了颜色。她给车夫指了一个方向，又猫腰钻进了车厢里，在江寒雪的身边坐下了。
“伤口怎么样了，还疼吗？”
男人单手摸上另一头的肩膀，摇摇头：“不疼，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少骗我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好的。昨天夜下雨，你看你的脸色到现在都还白着，哪里是不疼。”毫不留情地戳穿对方的谎话，红月不恼，只纳闷这男子为何这般的温柔。当日若非她将他独自留下善后，他也不会伤成这样，此刻又这般故作轻松，是怕她内疚自责。可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越是这般，她便越是内疚自责。
“你说你，爹临走前留下来的药，你怎么都不用呢，忍着难道就好受？”
“那些都是上好的伤药，你也说我这是伤筋动骨，主要还是个养，用这么好的药岂不浪费。”
“什么比得上自己的身子重要……”红月恨不得狠狠拍他一把，抬起手又迟迟落不下去，最后从坐垫旁翻出药瓶，固执地命令男人将里面的药丸吞了下去。
看着江寒雪苍白的嘴唇慢慢恢复血色，她才算满意，却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
自他们与鬼毒三人出了瀛都城，便一路北上赶往青州，想经由此返回北玄面见穆铁衣。半月的功夫路程已近半，眼看青州临近，她让鬼毒单独返回北玄，自己则与江寒雪马不停蹄地向南而来，如今已到了江祈南部。
两厢无话，半晌后，听男子喃喃地问：“不知道爹那边怎样了，分开已经将近两月，他早该到北玄境内了吧。”
“若到了北玄就真正安全了。”红月点点头，说完又沉默。
“对了，你的新刀我还没有见过。”江寒雪忽然道。
红月闻言，淡淡一笑，翻出袖中的短刀：“你这个天下第一刀客，也帮我鉴别一下。”
江寒雪接过，左瞧右瞧，食指指腹划过刀身，又轻轻一弹，刀身发出“嗡”地一声响，震动了一阵。红月含着笑，面露期待，哪知他竟凝起了好看的剑眉，平板说道：“铁是好铁，倒也是好刀。只是你这刀，锋利有余，灵性不足，坚韧有余，但是戾气不足，应该是火候不到吧。”
“其实这些我也知道，只是若要打造一把真正的好刀，出了材料和技术外外，铸造之术还讲究天时，红尘剑耗时十年而铸，残月到亦是花费三年光阴，这把刀虽然是由千年赤铁为料，用我神兵山庄的技艺锻造而成，可短短一月的时间，终究还比不上那些千锤百炼的兵器。”
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目一转，落在江寒雪的腿上：“倒是你的这把，我从来没有问过，是哪里来的神兵？”
江寒雪一愣，摇了摇头：“是我娘传给我的，至于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你娘也是刀客？”红月忽然很想了解江寒雪，从前他不说，她只当是不想说，也没有兴致去过问。可是此刻她很想多了解这个男人，自从换上了鬼月身体，她这还是第一次对报仇以外的事情产生兴趣。
“她是刀客，我爹也是刀客，他们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妹。”
这信息本来少的可怜，红月脑中却立即闪过一个名字：“鸳鸯刀？”
江寒雪点点头。
难怪江寒雪无论天分、毅力、还是对刀术的领悟都超乎常人，原来他生在那样的家庭里。不知不觉，红月对他又生出了几分敬佩。
江寒雪托着红月的刀端看了半晌，又想起了什么：“我记得用神兵山庄的铸铁艺换得的这块千年赤铁，现在事情败露，那兵器铺的老板怕难逃罪责，你们铸铁技岂不是落在了轩辕北的手里？”
没想他忽然这般问，红月一愣后轻松地摇摇头：“不会的。那个陈老板已经跑了。”
“跑了？怎么可能！”
红月呵呵笑了，慢条斯理地解释：“陈老板其实是梁若的探子。”
“如果仔细推敲，可以注意到，陈标店里的兵器，不论种类大小，一律精雕细琢，金银宝石、珍珠象牙，样子精致华美，是达官显贵、王孙公子最爱的装饰，加之他收集来的极品矿石铁料，自有许多高人前来求取，就像这块千年赤铁，原本也是被轩辕北看中了。陈标便由此搭上了瀛都权贵和许多能人异士，自然方便打探情报。”
左右现在闲来无事，江寒雪也是值得信任的，红月便将这里的厉害告诉他。
“这次我能拿到这块赤铁，虽然也是轩辕北顺水推舟，但他并不知道我已将铸铁技艺交与梁若。两年前梁若战败，一直收江祈的盘剥，梁若国主意欲反扑，无奈打了三年，国家早已被掏空，但饶是如此，梁若依旧其数未尽。你知道轩辕北为何要攻打梁若么，表面上是为了运河水脉的争端，其实是为了铁矿。梁若境内有十分丰富铁矿，常年以向别国出售铁矿石赚取大量财富，反之作为主要交易国的江祈，自然耗资巨大。轩辕北继承平地遗志，意在踏平暮州北玄，但是北玄地苦兵强，他须扩充军备，却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开支，而且考虑到兵力威胁，梁若也不可能无节制地贩卖铁矿石，所以轩辕北才下定决心，先打下梁若，以便日后挥军北上再无后顾之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