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瑞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我错愕不已,全身僵直地如木偶一般,任由他紧紧将我裹住,动弹不得。可片刻过后,我的身体反应竟先于我的意识苏醒了,这是我多年来“勤学苦练”格斗术形成的肌肉记忆。眨眼间,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迟瑞反手按住,他显然被我出其不意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反抗都没反抗就束手就擒了。
“果果,你别,我刚刚不是有意的!”被我死死拿住的迟瑞慌张地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便当即放开了他。
“那你刚刚是想干嘛?”我从他身前退开一段距离,警觉地问。
“我,我是想安慰你一下……”迟瑞略显心虚地回答。
“安慰我什么?”
“我想你跟烧饼之间发生那些事后,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所以想抱抱你”迟瑞这时的语气明显已经镇定了许多,甚至让我开始有些相信他的说法了。
但我心里的疑惑是,他刚刚抱着我的时候叫得的那声“果果”,似乎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让我实在捉摸不透。
就在我打算对他进行进一步“审问”时,船上的工作人员突然来到船舱,提醒我们烟火表演已经结束,船要开始返回岸边了。
于是,许多我未能问出口的话,便就此沉入船身之下的这片湖底,被暂时封存。
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和迟瑞一路无语,令人心神难安的沉默让我始终不敢将目光投向他,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街边连绵的灯火,仿佛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初到者。或许是我的心境给眼前的事物加上了一层滤镜,街边这些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景物,此时就像来自遥远时空投射过来的海市蜃楼般不真实,它们在我眼前轻轻浮动着,像是投影仪的幕布被风不断轻轻拂动着。
几分钟后,当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脑门,才发现原来是我发烧了。
我的举动立即引来迟瑞的注意,他忙紧张地问“怎么了?果果,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
“没事,你送我回家就行了,我家里有退烧药”
“可你发烧怎么能一个人在家呢?”
“一个人在家反倒更安全吧,难道还要带你回去吗?”我在心里忍不住想,嘴上却回答“没事,也不是什么大病,脑子很清醒,睡一觉就好了”
“要不我送你回庄园吧?”
“千万别!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就不用麻烦我爸妈。再说,这大晚上的你送我回去,我也没法解释啊”
迟瑞闻言,轻轻点点头,默默继续开车。
“果果,你上楼后一定马上就要吃药啊,然后多喝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不要去上课了”迟瑞我把送到楼门前时,仍不住叮嘱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我迷迷糊糊地跟他告了别。
回到楼的陈率果冲了个热水澡后直接倒头就睡,因为她从小除了打架受伤,几乎很少生病,更没有动不动就吃药的习惯,基本上睡一觉就什么都解决了。于是,迟瑞的叮嘱完全被她抛诸脑后,低烧也让她很快陷入睡眠。
就当陈率果在楼上沉沉入眠之际,楼下车内的迟瑞正趴在方向盘上回想着船上的那个拥抱。
此时的他正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深深的懊悔,当时他真的差一点就将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脱口而出,可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多年以来,他始终极力将内心的情感掩藏在冷漠的外表之下。可那些被积压已久的情感就像被压缩在可乐罐中的二氧化碳,一经震荡,就会瞬间被激发出巨大的力量,想要冲破罐体,喷涌而出。但这样的事,在迟瑞的计划,是绝不允许发生的。
按照他的计划,他应该要一步步慢慢消融积聚在两人之间的坚冰,绝不能操之过急。因为他怕过于直接的坦露心迹会让陈率果望风而逃。通过这些年的默默观察,和近些日子以来跟陈率果的近距离接触,迟瑞深深感觉到她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英勇无畏”,她其实是一个极度敏感而谨慎的人。一旦发现周遭的情况不对,她会立即毫不犹豫地抽身,这一点从她对迟瑞奶奶的态度中,就显露无疑。
也正是这一点,让迟瑞一直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试探,不敢贸然行动一步。他深深知道,自己的奶奶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阻碍,而陈率果似乎也是从小就因这个理由,将他彻底移除自己的世界,切断了两人之间的一切可能。
“如此想来,她一直就是这么果断的人啊,从那么小的时候就是了……”迟瑞苦笑着喃喃自语。
又过了一会儿,迟瑞望着楼上陈率果家的窗口,默默掏出手机将闹钟设定成每十五分钟响一次。他想,如果她半夜不舒服了,一定会开灯起床来吃药,那自己每隔十五分钟就确认一下,如果灯亮了,他起码可以打电话询问一下,如果她的病情严重了,那他就立即冲上楼带她去医院。
继续对着窗口盯了两个小时后,迟瑞趴在方向盘上轻轻睡去。
相较于楼下车内每十五分钟就要被叫醒一次的迟瑞,陈率果这一夜睡得简直沉如死猪。可当她爬起床来上厕所,顺手拉开窗帘后不到一分钟,手机就像掐准时间似的突然响了起来。
“喂?你这么早打电话有事儿吗?”陈率果接起迟瑞的电话后,十分莫名其妙地问。
“果果,你好些了没?还发不发烧?头痛不痛?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迟瑞连珠炮似的抛出一堆问题。
“不如你带我去做个体检吧”陈率本就迷迷糊糊的脑袋,被他这些问题搅和得更迷糊了,于是不耐烦地回答。
“你是要去医院吗?那我现在就带你去!”迟瑞竟然把她的当真了!
“我没事了!大哥!我就是还没睡醒,我现在浑身上下好得很!”陈率果无奈道。
“哦,没事就好,那你早餐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你不上班吗?这都快九点了”
“我今天上午没课,然后刚好有事要到你家附近,可以顺路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我等下自己叫外卖就行了”陈率果当即拒绝道。
“我现在就在你家附近,我开了车,外卖也不会有我快的,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吧”迟瑞十分恳切地说。
见拗他不过,陈率果只能妥协“那你就买包子和茶叶蛋吧,还要一杯豆浆。我等会儿收拾收拾就去楼下取,你买完就在小区门口等我吧,我们这个小区管得严,应该不会随便放你的车进来”
挂断电话十分钟后,陈率果刚刚洗漱完。还没等换下睡衣,门口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不明所以地走到门前,趴在门镜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居然是迟瑞拎着早餐站在门外。
愣在门前足有五秒钟后,她动作迟缓地为迟瑞打开了房门。
“你是怎么上来的?我记得我们楼的电梯是要刷卡的啊!”陈率果满脸诧异地盯着迟瑞的脸问。
“是物业的工作人员帮我刷卡上来的”迟瑞极淡定地回答。
“他们怎么会随便放一个陌生人进来啊?我们楼下那个大妈可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守的是鬼门关呢!”陈率果在心里忍不住暗自想,可几经琢磨,都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后,她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暗暗点头道“果然,答案就在面前的这张脸上!这真是个看脸的世界!大妈一定是臣服于迟瑞的美貌才因此失去了原则,他这张脸就是万能的通行证!”
“果果,你再不放我进屋,早餐要凉了”迟瑞忍不住提醒道。
当两人在餐桌前坐好,陈率果接过迟瑞刚为她剥好鸡蛋,大口咬下去时,迟瑞心中忽然有一片很柔软的角落被怦然触动。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穿着浅蓝色睡衣,头戴粉红色毛绒发带的陈率果,早晨的阳光静静撒在她身上,素面朝天的她一手鸡蛋,一手包子,吃得一脸满足。这是迟瑞多少次梦中才能见到的画面,现在竟如此真实的出现在他眼前,他感到自己像一个意外得到时光眷顾,得以用时光机偷窥未来幸福的人。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陈率果在不远的将来,就这样坐在晨光里一起说笑着吃着早餐。而在那样的未来里,他并不是穿着此时身上这套衬衫、西裤,而是穿着跟陈率果一样的家居服,从她的卧室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