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位攀登者,见到高山就忍不住想要去攀登,却从不看看自己脚下穿得是什么样的鞋,更不想想自己的心脏究竟能不能适应高海拔的稀薄空气?这样的人,与其说他无知,不如说他是无脑。更可笑的是,有些人自己登山失败后,会转而培养下一代登山者。但他们却常常忘了,自己培养的登山者有极大可能遗传了他那并不强大的心脏,也继承了他那不会选鞋的可笑缺点”
以上一段话,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出自迟瑞之口。一个在我眼里,甚至所有看着他长大的人眼中都始终谦和有礼、温文尔雅的人,竟也会对人说出如此一番杀伤力巨大的嘲讽之词,着实令我大开眼界。但引得迟瑞说出这番犀利言语的罪魁祸首,也的确罪有应得。
事情的开始还要从我回答格蕾丝向我提出的问题讲起。
“我今天用的是一种产自以色列的香水,是我去以色列看望老师时买的。我还在同时使用这个牌子的很多洗护用品,味道都非常棒!每次试用新的味道后,我都忍不住感叹以色列不愧是香料之路上的国家!那些香料之路上的沙漠古城遗址我曾亲眼去看过,一旦置身其中,就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千年之前一幅幅芳香的美景!”
我自认为这彩虹屁吹得相当够水准,从格蕾丝的反应中我的猜想也得到了肯定。
“陈小姐!你真是令我惊喜!没想到你对以色列的了解不止间谍和战争!我还以全世界都认为以色列只有战争是世界著名的呢!”
格蕾丝的话明显带有一定指向性,可能是在间接表达对徐倩然的不满。
我于是会意地立即回应道“战争是手段,战争的目的才是判断战争对错的标准,对无辜国家无端发动战争那一定是罪恶的,可如果是为了捍卫人民和某些宝贵的事物而战,那就是正义的战争。其实我对以色列的建国史,还是听我老师讲过一些的。那是一段非常艰辛的过程,而当我第一次踏上以色列的土地,望着特拉维夫海滩,发间飘着以色列产的洗发水的香味,我就在想,如果是为了捍卫这一切,那战争就是值得的。”
我的话音刚落,格蕾丝突然冲上来给了我一个十分结实的拥抱,并动情地在我耳边轻声用希伯来语说“谢谢你!天哪,你真是太好了!”
当格蕾丝终于结束了这个长长的拥抱,弗雷德上前和她一同与我碰杯,我们三人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重新将杯子斟满酒后,还没等我们再次展开话题,沉默了好一阵的叶欣怡突然就凑上前来抛出了话题。
“我其实对犹太人中一些优秀的科学家,文学家都非常感兴趣,比如爱因斯坦,弗洛伊德,马克思,卡夫卡,……”她说这些话时,声音微微发抖,很不自然。
“那么您最喜欢的犹太人作家的文学作品有哪些呢?”
格蕾丝及时出言打断了叶欣怡的菜名式罗列。我猜想,叶欣怡可能是想模仿刚才徐倩然的套路,却被已经对这种套路不胜其烦的格蕾丝一眼看穿了。
我看得忍俊不禁,而叶欣怡被格蕾丝这么猛然一问,瞬间乱了思路,不知所措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求助,他爸却只是一脸尴尬地一言不发。
现场顿时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
“陈小姐,请问您有喜欢的犹太作家吗?”弗雷德镇定地微笑望着我问道。
我坦然迎向弗雷的目光,沉思片刻后,朗声诵念到“星星们动也不动,高高地悬在天空,千万年彼此相望,怀着爱情的苦痛,他们说着一种语言,丰富美丽,奥妙无穷,却没有一个语言学者能了解这种语言。但我学会了它,我永远不会遗忘,供我使用的语法,是我爱人的面庞。”
“哦!您朗诵的真是太好了!海涅也是我非常喜欢的诗人!”弗雷德赞叹道。
“其实,我还有一位非常欣赏的犹太作家,每次提到她的名字,都几乎令我心碎,那是一个令人一听到就忍不住潸然泪下的名字——安妮弗兰克”我注视着格蕾丝的眼睛,悲伤地压低了声音说。
(安妮弗兰克,二战中,犹太人大屠杀的遇难者,著有《安妮日记》记录一家人为躲避**的迫害,藏匿在一间狭小的仓库内展开两年多秘密生活的日记,最后一家人不幸被捕,安妮在集中营中去世,日记被父亲保存并出版)
这一次,当我的话音一落,就见格蕾丝眉头微微颤动,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目不转瞬地注视着我,下一秒她竟一头扑进弗雷德怀里,激动地说“哦~她真是个天使!我们太幸运来参加这个酒会了!”
弗雷德抱紧格蕾丝,不住点头。
接下来,令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就那么突然地发生了!当真称得上是充满戏剧性的一幕!
“陈小姐,您是我们今晚参加酒会最大的收获!也可以说是我们这次来中国最大的收获之一!世界上很难有人对另一个民族的苦难感同身受,对他们的文化由衷赞赏,但我觉得您就具备了这样的特长!因此,我们希望能和您成为永远的朋友!”格蕾丝激动地紧紧攥着我的手,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
格蕾丝说得真情流露,我却始终目瞪口呆看着她,愕然楞在原地,久久难以回过神来。
因为她此时说的居然是标准的中国话!
见我始终一声不吭地望着她,格蕾丝迅速反应过来,面露歉意地说“非常抱歉,陈小姐,之前我一直隐瞒我会讲中文这件事。其实我的母亲是一位华侨,所以我有一半的中国血统。”
从一开始见到格蕾丝,我就看出她肯定有亚洲血统,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恰恰就是中国血统。
“至于没有从一开始就跟你用中文交流”格蕾丝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我耳边说,“是怕在场的这些人知道我能听懂中文后,会一直来跟我讲话。我实在是一个不太善于听恭维话和客套话的人,所以请您谅解我!”
我深表理解的微笑冲她点点头,用中文回答“没关系!我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格蕾丝冲我调皮地眨眨眼,我也眨眼回应,两人随即笑作一团。
我在心里暗爽道:拿下!
然后,就当我以为一切大功告成,可以顺利迎来圆满结局的时候,却有人不甘心就此鸣金收兵,让我畅快地得胜而归。于是,他们遵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迅速结成了同盟,向我发起了攻击。
格蕾丝表明自己会讲中文后,一切果然如她所料,之前不擅长外语的人们仿佛被压抑了太久,纷纷上前和她热情地寒暄起来。人们说着,笑着,不断举杯,酒会的气氛一下就热烈起来。可就在大家都忙着跟格蕾丝用中文寒暄时,叶天荣却带着女儿走到我和迟瑞面前,举杯邀请我跟他喝一杯。
他面带虚伪的笑容,做作地举着杯子,可看他那狡黠的眼睛一眨,我就察觉他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果不其然,他立马就向我亮出了粹毒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