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果啊,今天见你这么露脸,叶叔叔真替你高兴啊。还记得小时候,你整天就知道打架,你爸妈把你送到我们学校老师办的音乐班去学二胡,你就用二胡打同学的脑袋,那爸妈好不容易把那件事摆平。又让你去学钢琴,结果你按着同学的头望钢琴上撞,差点把人家的钢琴撞坏。哎呀,你小的时候,真是调皮的没边,我们单位这些同事都说你将来一定得成个流氓呢!”
叶天荣刻意把声音提得老高,使周围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清清楚楚地听他讲完了我的“战斗史”。
最后,他还做作地哈哈大笑,引来不少没眼力见的听众随声附和。但大多数人则听出了他言辞间的恶意,纷纷默不作声地望向我,观察着我的反应。
而我则在小心翼翼地留心着迟瑞的反应。因为他从刚刚叶天荣出现在我们面前开始,就亮出一副要把叶天荣冰封的眼神。当叶天荣讲出那番混账话后,我明显感到迟瑞被我挎着的胳膊正在暗暗发力,肌肉瞬间紧绷,像是随时要冲去打人一样。出于各种考虑,我实在不愿他冒然为我出头,就怕他冲动之下会做出不合时宜的行为。他的校领导和同事都在场,他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今后的工作,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于是,我轻轻摩挲他的手臂,帮他放松紧张的肌肉,他转头望向我,我对他淡淡一笑,低声道“相信我,看我的!”
叶天荣这番充满恶意的揭人老底,任谁都能听出是在故意找茬,其用心之龌龊、卑鄙可见一斑。
可如果他是想惹我发飙,那他的算盘可就打错了,因为我不再是过去那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现在的我,学会了见招拆招,笑里藏刀,以及“杀人诛心”。
“是啊,小时候我的脾气是特别容易急,而且‘动手能力’也特别强!也算是协调发展了,不是有句话不是说‘你的骄傲要配得上你的本事’吗?我当时的情况就是,我的战斗力一直能配得上我的脾气!”
我的话当即引来周围众人的一阵笑声,气氛也随之稍稍缓和了下来,叶天荣的脸上则瞬间掠过一丝阴影。
“后来啊,我爸妈怕我战斗力不够,还送我去学以色列格斗术,从此我简直就无敌了。但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如果我小时候不是总打架,我就不会那么喜欢学格斗,就不会认识以色列的老师,更不会学希伯来语,今天也就没机会跟弗雷德和格蕾丝成为朋友。所以,我觉得命运和缘分都是特别玄妙的东西,看似机缘巧合,却可能是命中注定。”我说着就微笑走向格蕾丝,紧紧握住她的手。
格蕾丝也满面笑容地望着我,附和着我说道“命运真的是特别神奇的东西,每一次美好相遇都是馈赠。”
见我轻而易举化解了尴尬的局面,只能强压怒气,脸色阴沉地强颜欢笑。
但他身边那个瞪着机灵大眼睛的叶欣怡,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弃,毕竟他爸爸的抢人任务失败了,专家没抢到,她还有自己的抢人计划呢。
“妹妹,你千万别介意,我爸他上了年纪一喝酒就爱提过去的事,也不管别人乐不乐意,是不是好事,张口就说!”
叶欣怡这一开口,就轻描淡写地将我的过去判定成“不是好事”,显然段位要比她爸爸高多了。
“没关系,酒后失言不要紧,就怕醉不醉人人自醉的”我冷冷地回答。
“妹妹,你就别再埋怨我爸了,俗话说三岁看八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也是真心的感叹你的变化之大,为你高兴!”
“俗话还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世界上俗人多,所以俗话也多,爱听俗话和复述俗话的俗人就更多了,但听不要紧,要尽量听得全一点,做个全面的俗人”
叶欣怡闻言,脸瞬间一红,紧咬着嘴唇,眼中已满是怒意。
我漠然望着她,不屑地冷哼一声。
这时,叶天荣忙走到女儿身边,悄声安抚了几句,叶欣怡渐渐平复下来,紧绷的嘴角强挤出一丝假笑道“刚刚我爸提到,你小时候学过钢琴,其实我也学过几年,自认为弹得还不错。我看到那边有架钢琴,就献丑给大家弹一曲,全当替我爸刚才的失言赔礼吧。”
叶欣怡这一出真是让我愕然失语,不禁感叹她饶了一大圈,就是要秀才艺?
可就在叶欣怡昂首挺胸,摆好姿态走向钢琴时,徐倩然却半路拦下了她。
“叶小姐,您请稍等!刚刚我听令尊说陈小姐小时候也学过钢琴,真的忍不住好奇想听她弹一曲。因为我曾听我母亲讲过,迟瑞先生弹得一手好钢琴,还曾在校庆晚会上表演过,所以我想作为他的女朋友,陈小姐的琴一定也弹的不错吧”
徐倩然再次面露“和善”地望着我。
我连忙摆手推辞到“徐小姐,承蒙您的抬爱,我学琴的时间不长,所以琴艺实在拿不出手,今天就不叨扰各位的耳朵了。咱们还是一起听叶小姐为大家演奏吧!”
“没关系,如果你的琴艺没那么精湛,就当做为叶小姐抛砖引玉嘛。今天大家都聊得这么开心,弹琴就当做余兴节目吧,谈得好不都不要紧,就请放松地为家弹一曲吧!”
“就让我代劳吧!”
还没等我回话,迟瑞就突然挺身而出,朗声说道。
“这恐怕不好吧”徐倩然立即出声阻止道,“我们想听陈小姐弹琴是为了抛砖引玉,可对于迟先生的琴艺我早就有所耳闻,怕是会抢了好心主动为大家表演的叶小姐的风头。我想叶小姐也不敢自认琴艺高于迟先生的。”
徐倩然说完就望向叶欣怡,使了个眼色,叶欣怡立马会意地帮腔道“是啊,我的琴艺说来只是一般水平,迟先生若是一出手,我就实在不敢献丑了”
我一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看我好欺负呗?你不敢跟迟瑞同台,怕出丑,但是非要我跟她同台,让我出丑?
“那叶小姐既然不想献丑,那咱们就都不弹了,这样就没有人献丑了”迟瑞面无表情,冷冷地说。
他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沉默气氛之中,徐倩然和叶欣怡都涨红着脸,哑口无言地楞在原地,我却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啊,迟瑞单身这么多年真的是有原因的!要么不出口,出口就伤人,且杀伤力太强!
就在现场气氛濒临凝固之际,周校长突然挺身而出,走进迟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迟呀,平时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会得疼人的,这么护着陈小姐啊?那陈小姐如果不想弹,就不弹嘛。咱们就听叶小姐弹一曲吧!”
周校长果然如佟林所说,还是很护着迟瑞的,此番话一出,立即将我和迟瑞都摘出来了。
本以为一场闹剧会就此终结,谁知徐倩然竟仍不依不饶。
“周叔叔,我早听我妈妈说你爱护着迟瑞,今天是爱屋及乌吗?连陈小姐也要一并护着?其实,就是弹个琴而已,这么多人说话都请不动陈小姐大驾弹一曲?”徐倩然咄咄逼人地说。
周校长看着兀自换上这副尖刻嘴脸的徐倩然,脸色也不由瞬间一变,眉头紧蹙,渐现不悦。
事已至此,我如果还要逃避,就真的要让人看不起了!而且还要连累迟瑞和为我们说话的周校长。一念及此,我立即从迟瑞身边抽身,拨开人群,径直走向钢琴。
众人一声不响地默默看着我在钢琴前坐下,迟瑞不放心地跟了过来,担心地说“果果,别勉强,你不用……”
“别担心!相信我,你就站在我身边陪我吧”我微笑打断了迟瑞,将手覆在他手上轻轻一捏。
当《卡门》的旋律从琴键上跳动着飞溅出来时,我听到很多人不约而同发出的惊呼,格蕾丝和几位外国女士更是随着音乐轻轻扭动起身体来。这俏皮又带着挑逗的音乐很快在人们之间流动起来,如带着光晕的河流般包裹着每一个人,使现场的气氛都跟着活泼起来,人们纷纷笑着举杯共饮。我想这就是对我琴艺的最大褒奖了,因为每个人都享受在我的音乐中了,她们从之前压抑的气氛中解脱出来了,这或许就是音乐的魅力所在吧。
此时,我甚至还用余光留意了徐倩然和叶欣怡的表情,果然不出我所料,两人都是一副吞了秤砣的表情,简直是世界名画,真叫一个绝妙!
她们的反应也越发令我觉得选《卡门》这首曲子,真是太对了,坏女人正适合今晚的我!
最终,当琴音终止,我缓缓从琴凳上起身,向着众人微微颔首,雷鸣般的掌声、口哨声和欢呼声立即充满了整个会场。迟瑞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我,我先是一惊,随即轻轻拍拍他的手臂,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在我身后是不是有偷偷传内力给我?”
迟瑞笑着放开我,我转身与他四目相对。这时我忽然意识到,如果我们是真的情侣,现在就是深情一吻的时刻,可我们并不是……所以,我们用一个战友般的拥抱作为代替。
庆祝结束,轮到我向“敌人”清算总账的时候了,我从迟瑞身边抽身,面带“核善”的微笑走向叶欣怡和徐倩然。这两人从刚刚我的演奏结束起,就始终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脸上的忧色却越来越浓,叶欣怡更是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我,但事已至此,装可怜也无济于事了。
叶天荣在一旁面如死灰地瞪着我,仿佛我已经将他的灵魂击垮,想来是他万万没想到,我小时候曾因打架半途而废的钢琴,如今竟仍能拿得出手。
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一切都要感谢我曾经最好的朋友——烧饼,是她让我有机会在这把年纪还跟一群小学生一起重新学起了钢琴。
“叶小姐,轮到你了,请吧!”我立身在叶欣怡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