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难以下咽的一顿饭。饭桌上每个人似乎都在尽量克制着好奇不来打量我和迟瑞,但很明显——他们克制的不怎么样。
孟家和谢家人愤愤地直接离开了我家,也幸亏他们提前离开,要不然这顿饭的尴尬局面肯定会雪上加霜。
由于迟瑞的右手受伤,无法正常使用筷子,我老妈就给他一只勺子让他吃饭方便些。可这勺子吃起菜来还是存在局限性,比如现在他正执着于一盘酸菜炒粉条,可就是怎么就弄不到勺子里。坐在他右手边的迟瑞奶奶见状,很想帮他把菜夹到碗里,可心知迟瑞从来不吃别人筷子夹的菜,便只能眼看着干着急。
而迟瑞不知为何,就像非要跟那盘粉条较劲一般,半天也不肯放弃,迟瑞奶奶于是招呼我妈妈道“正秋,帮我取一副新筷子来吧,我看迟瑞用这勺子太费劲,我来给他夹到碗里吃”
我老妈闻言,立即起身要去取筷子,谁知这时迟瑞却突然叫住了我妈“秋姨,不用了,你叫果果坐到我身边帮我夹菜吧,她两只手都会用筷子,既能给我夹菜,也不耽误自己吃饭!”
此言一出,饭桌上本就“妙不可言”的气氛迅速膨胀得几乎就要爆炸!
我更是吓得手一抖,把一双筷子都掉到了地上。开饭时,我为了避嫌,特意坐得离迟瑞远远的,没想到此时他竟向我老妈提出这种要求,简直是“令人发指”!但他所说的也确实是实情,小时候我是个左撇子,是我老妈硬把我的惯用手扳了过来,现在我的左手虽然再无法熟练地写字,却仍保留着用筷子的技能,因此我吃饭时是可以如螃蟹一般左右开弓的。
一桌人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仿佛都要看我究竟会不会起身坐到迟瑞身边,而我选择望向我老妈寻求解救,却发现她这次似乎也不知如何是好。我灵机一动,飞速起身奔向厨房,抛下一句“我去取筷子!”
当我从厨房回来时,发现桌边的尴尬气氛仿佛已经凝固了,他们竟然都已放下筷子,一动不动地坐着等我回来。我在众人目光的拥簇下,忐忑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却发现我的碗筷都不见了!我茫然抬头四顾,竟发现迟瑞左手边的座位已被空了出来,一副碗筷静静摆在那里站位。那小碗里还有一块被啃剩一半的排骨,那似曾相识的形状,参差的牙印,竟像是出自我的“牙功”?待我再定睛一看,那的确就是我刚啃的……
“来坐这儿吧,果果”迟瑞指着身旁的空位对我说。
我忙转头望向老妈,她明显一脸难色,且不察地迅速瞥了一眼迟瑞的奶奶,我见状,不知为何心脏骤然一紧。
僵持片刻后,我还是硬着头皮,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向我碗里那块啃剩下的排骨。我以人格担保,这句形容绝对不假,因为从头至尾我都不敢看向任何人,目光始终如“猎狗”般死死定格在那块骨头上,以免不必要的眼神流落到不该流落的地方。
“我想吃粉条”这是从我模糊的意识中穿透我的耳膜,送入我脑中的第一句话。于是,我机械地举着筷子夹起粉条送到迟瑞碗里,“我想吃排骨”、“我要吃那个香菇”、“我要一块锅包肉”、“我要一块土豆,要个大块的”
我真想用筷子戳死他!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对满桌美食,却毫无食欲,甚至冷汗涔涔。
今天的迟瑞,似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和他母亲去世后的十几年间,甚至是在他母亲在世时也完全不同的人。
迟瑞奶奶诧异地望着身旁的孙子,眼中一片茫然。
“你看今天迟瑞和果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午夜,陈树人凝眉靠在床头,对身边的妻子问道。
“我相信果儿说的,而且她说得每句话都说得通,不像是撒谎,况且咱们果儿跟迟瑞根本就不可能”卢正秋以多年做法官的经验,做出了冷静的判断。
“我想也是,不可能就好”陈树人似乎松了口气。
但这立马招致妻子的质疑“什么叫不可能就好?”
“你别急啊,我是果儿的亲爹,我当然也希望她能找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对象,可是咱也要从实际出发,而且也要替对方考虑,不能太自私。我是想,迟瑞这孩子那么小就没了父母,咱们眼睁睁看着他这些年越来越内向,懂事得让人心疼。所以,我觉得他将来要是结婚,一定得找个温柔体贴、会疼人的,好好关心他,照顾他,可就咱家那闺女……”
卢正秋女士闻言,略一沉思后,竟认同了丈夫的观点“你说得的确有道理。唉,其实,小雪那孩子跟迟瑞还真挺合适的”
“是啊,那孩子性子沉静,心也细,要是能跟迟瑞到一起,肯定能把迟瑞照顾好。可怎么就突然有男朋友了呢?我看迟大爷和大娘可是愁得够呛,我也觉得可惜”
“确实,要说这几个孩子里跟迟瑞最般配的就是小雪了,两边家长也都认可,可撮合了那么久,终究还是没走到一起。其实,小雪过去对迟瑞是真用心,可迟瑞那个态度真是……”
“哎?没想到咱也有替别人家孩子烦心的时候啊?”陈树人忽然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身旁的妻子。
卢正秋望着一脸惊讶的丈夫,竟不由笑了出来“是啊,真没想到咱们俩还有这一天,过去每天睡前都因为咱家那闺女愁得睡不着,没想到一下子就省心了这么多年”
“幸亏我当初决定送她去学以色列格斗术(以色列创立的徒手格斗术,美国FBI必修课,世界各国军警部门都有应用)”
“那是咱俩一起开会研究出来的,怎么成你送去的了?”卢正秋不满道。
“对对对,开会研究出来的,其实咱俩当初可真是兵行险招啊”
“可不是嘛,她当初每天打架打成那个样子,我都担心哪天我坐在法庭上,庭下被押上来的是我自己的女儿”
“幸好都过去了”
说到这里,我就亲自来讲述一下,我童年在校园江湖掀起的“腥风血雨”。那时候,我刚上小学一年级,从幼儿园就跟我同班的一个名叫芮海欣的女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家里是开烧饼店的,外号叫“烧饼”,由于身上常带着店里的油烟味,有些讨人厌的男生就总是笑话她,欺负她。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开始跟那些人打架。可也不知是战神附体还是天神附身,我居然屡战屡胜。可打架这种事,虽然不上瘾,但总是会招来一些缺心眼的“挑战者”。于是我的战场越来越大,身边的同伴也越来越多,打到小学四年级时,我已经称霸了校园。
而那时烧饼的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六,又高又壮,再不需要我的保护。反而成了我身边的一名“干将”。
后来学校老师开始频繁找我的家长,而我的父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做出了令人所有人震惊的重大决定——送我去学习以色列格斗术!当时我爸任教的学校刚好有一名以色列籍的老师,是位以色列格斗术高手,虽然不公开开授课程,但我爸凭借跟他的关系,让我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这不是助长她打架吗?”当时我爷爷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爸,以现在这个势头,想劝她不要打架,是已经劝不住了”我爸万般无奈地说。
“所以”我妈从旁继续说道,“如果她一定要继续打下去,我们希望她能一直打赢!
于是,这个决定就成了改变我人生轨迹的重要决定之一。
而今晚也注定成为许多人的不眠之夜,似乎每个故事的开端,总会有一个不眠之夜通过扰乱人的心意,来认定人真正的心意。
陈率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想着白天的种种,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情绪被牵动着不断想挣脱出来。今天发生的一切,仿佛打开了陈率果心中一扇被尘封已久的秘密大门,虽然只是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但门后那段那懵懂的过往却如一缕素烟般从门缝中汩汩流出,又在她眼前氤氲成一道雾幕,那些流逝的过往,那些逝去的人,那些被折断的希冀都泛着流光般投影在雾幕上,迟迟不肯放她归于梦乡。
仔细想来,今天迟瑞所做的一切或许只是用一根手指在那扇门上轻轻一戳,而大门之所以会就此裂开一条缝隙,也许是因为,那扇门根本就从未被锁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