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虹虹立刻报警后,我慌乱地挂断她的电话,进入QQ群,发现群里已经炸开了锅。无数条劝解轻生者的语音和文字留言,以及惊慌失措地呼唤我的信息铺天盖地般向我涌来。
根据虹虹的告知,那位轻生的小姑娘网名是“言言诺诺”,我于是立即@了她。
“@言言诺诺,你好,我是寒冰果子(这是我发布漫画的笔名),我能和你聊聊吗?”
我刚一发言,群里立即有许多人帮忙@言言诺诺,而这位言言诺诺也终于在沉默了许久后,重新上线了。
“真的是你吗?”
“是啊,咱们来聊聊吧,你多大了?最喜欢我的哪部作品呀?”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每一个字,生怕无意间会触碰她的敏感神经。
“从你发布第一部作品开始,我在追了,我最喜欢的是那部《灿烂的一击》,”
《灿烂的一击》是我的第二部作品,讲述的是格斗赛场的故事,是一部热血漫画,故事的主人公倔强十足,特立独行。看来这位言言诺诺的性格一定也是十分倔强的孩子。
“这部漫画最近要动画化了,到时候我送你一套DVD吧!”我试着抓住机会劝她。
“不必了,我想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怎么会呢?要不然我先送一套签名漫画给你?”我的心已经紧张地跳到嗓子眼,手指每敲出一个字,都感觉如履薄冰,但我不敢发语音,生怕她会听出我言语间的紧张,从而加重她的紧张。
“真的抱歉,或许,可以请你来参加我的葬礼?”
见她如此说,我的心猛地一沉。一向自认能处变不惊的我,此时,面对生命的沉重和脆弱,已经近乎六神无主。
“能跟我说说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吗?如果有什么困难,我可以试着帮助你的”我的双手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了。
“我是一名高考生,刚刚参加完今年的高考,但我失败了,辜负了爸妈的期望,他们现在每天都在吵架,互相责怪对方。他们原本就要离婚的,为了我高考才一直拖着,现在他们已经忍够了。我也忍够了,我不想复读,那样又会拖累他们,所以只有我死了,他们才能解脱,我也就解脱了。现在他们都不在家,我拿了我妈的安眠药,已经吃下去一些了,接下来会把剩下的都吃掉的。”
手机从我手中掉落到了床上,我开始感觉呼吸困难。
一直在旁边紧张地默默关注着我的迟瑞见我如此,忙坐到我身边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我突然感觉一股温暖的力量从肩膀缓缓流入我的体内。我转头望向他,他定定注视着我,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
我像是瞬间获得了一些力量,于是鼓起勇气发送了一条语音。
“听我说,你不该为别人的期望而活,他们的期望是他们的事,去他们的!你就过你自己想过的人生!高考失败了不算什么,真的,毕竟那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无论复读,还是按照现在的成绩选个其他大学,你都该听从自己的内心,我知道这很难,特别是你还处于父母的照管之下,很多事都要听从他们的意见。但你必须有抗争的意识和决心,还记得《灿烂的一击》里那句话吗?‘如果这世界有我看着不爽的事,我可以视而不见,但如果这事挡在我面,影响了我的前路,我会要不犹豫地将它一拳击碎,用我灿烂的一击打开一条属于我的灿烂之路!’”
“谢谢你,寒冰大大,可我实在太累了,我好想歇一歇了,我现在困了,可能要睡了……
“别睡啊!不能睡!”我对着电话喊道。
良久,言言诺诺都没有回音,我的心如同坠入深谷般一路下沉……
这时,虹虹再次打来了电话,我紧张地几乎按不准接听键。
“喂,果儿,警察说已经确定她的ID确实是北京的,应该过一会就能找到具体位置了”
虹虹的话让我几乎落下泪来,“快些吧,请快一些!”我在心里暗暗向老天祈求道。
就在这时,群里有两个人发来文字说他们都是医生,问言言诺诺到底在不在北京,因为他们现在就在北京,问能不能请警察找到言言诺诺后及时联系他们,他们可以提供帮助。
这两人的昵称分别叫“古董店老板”和“古董店的猫”平时在群里发言并不算多,却总是科普一些有趣的知识,没想他们居然是医生。我立即将警方自己确定的信息单独发给其中一人,对方说会在警方将人送往医院后立即赶过去帮忙。我一遍遍说着感谢,因为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言言诺诺不说话了,群里的人一遍遍的呼唤都如石沉大海般再也击不起一丝浪花,我将颤抖的双手合十,紧紧按在唇边,闭上了双眼向上天祈祷。
迟瑞仍站在我身边紧紧握着我的肩膀,仿佛在将力量一点点注入我体内。
“果果,一定会没事的”他用沉静的语气附在我耳边轻声说。
大约半个小时后,虹虹再次打来电话,说警方已经找到了言言诺诺,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无力地一头靠倒在迟瑞怀里。
接下来,我连忙把消息发到群里好让大家安心,又单独联系了“古董店老板”,告知他医院的名字,他们说会和另外一人马上赶过去。
之前,我从未觉得时间能流逝的如此缓慢,仿佛是用一把钝刀在锯一棵千年古树,锯木声扰的人心烦,可进展却令人恼火。心里的碳火炙烤着着我本就焦灼的心,使它越发难熬。却在此时,窗外竟突然传来雨声。
我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阵凉风蓦地袭来,吹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却觉舒爽了些。我于是将纱窗彻底推了上去,伸头到窗外去吹吹凉风,淋一淋夜雨,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迟瑞来拉我时,我将他推开了,因为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仿佛若没有这冰雨浇着,我整个人就要燃着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我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的手机再次响起,虹虹告诉我言言诺诺经过抢救,已经平安了。我终于如释重负,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迟瑞将我抱到床上时,我看到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白,雨停了,乌云散了,天就快亮了。
这一夜,许多素未谋面的人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生命彻夜未眠,我们高举双臂只想用尽力气擎住这个坠落的生命,那份生命的沉重压得许多人几乎喘不过气,甚至几近崩溃的边缘,不过,万幸我们都没有放手。
极度的身心疲惫将我拖入睡眠,我感到一双温暖的臂膀始终紧紧将我环绕,温暖而踏实。
此时的我万万没想到,几个小时后,还是这双臂膀又将使我坠入冰冷的深渊,不过,幸好,我福大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