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个老板并无什么印象,不过既然认出了自己,只好问道:“咱们认识吗?”
“我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的生意,县城又不大,你又经常跑出来逛,哪有不认识你的?”
王奇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凡是在这个地方住了十几年的人都知道自己的长相。
只是因为县城人太多,而且阶层不一样,自己对这些寻常百姓并没上什么心眼,这就造成了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的局面。
像这种街边小茶棚,换做以前根本就不会来,只不过拥有两世记忆的他在某些习性上出现了改变,所以才会来这里坐一会儿。
王奇本以为老板接下来会问他喝什么茶、要喝多少之类的问题,但让他意外的是对方竟然直接坐在凳子上和自己闲聊起来。
他什么人没见过?对方的举动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倒也乐意与之闲谈。
聊了之后才知道这个茶棚老板姓谭,祖籍台州彭城县,二十年前随自己的父母迁移到这里,记得当时自己才两、三岁,连走路都是一拐一拐的。
不过让王奇感到意外的是和他昏天黑地的乱扯一通后,竟然聊到了自己的妻子身上,这让他大感诧异。
“少夫人要那么多纸钱干嘛?虽然两年来也使我赚足了钱,但我始终猜不出她的用意,正好遇见二公子问问。”
“什么纸钱?”王奇脸上充满疑惑,对老板说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难道王公子不知道?”谭老板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道:“我到是忘了,这三年来二公子都没有回过门所以有些事不清楚。”
因为事关罗氏,王奇不敢有马虎,问:“谭老板,我刚刚回家,你能不能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
谭老板道:“既然你不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两年前的某晚,少夫人亲自来找我,拖我每个月送筐纸钱运到王府,我琢磨着又没死人要那么多冥纸做什么?好奇的问她,也不说明原因,只是吩咐我每月中旬把纸钱运到王府的后门,这一做就是两年。”
“托你送纸钱?”王奇打量了一番谭老板的茶棚道:“你这儿也不像是做死人生意的呀!”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从我祖上开始我们谭家就是做阴间生意的,只是陇安县这个地方人死的少,所以才改行盖了个茶棚,虽然有了新的生计,但老手艺却一直没有断过,亲戚邻里哪里死了人都会找我要做点阴物。”
谭老板瞅了一眼茶棚后面的粉角墙道:“眼看中旬又到了,我把那几箩筐纸钱全部放在了后面的十王殿里,等一、两天就送过去。”
王奇心中憋着不解,道:“你带我去看看。”
谭老板寻思着:“虽然是你家的东西,但有啥好看的?”
不过人家再怎么说也是雇主,既然要瞅瞅也不便阻拦。
王奇在谭老板的带领下绕过了茶棚,径入一段青板小路,两边绿树成荫,枝蔓丛生,枯黄嫩叶随处可见,不时踩到几片嫩叶“吱吱”作响。
不一会儿就见前面有一座红墙青瓦的小庙,中间是正殿,左右两边亦有两处偏房,上面的牌匾写有“十王殿”三字。
两人上了台阶,进入到了寂静森然的殿中,虽说称为十王殿,但供奉的却不是十殿阎罗。
中间位置有一个十分醒目的雕像,红脸髯须,不怒自威,手里拿着一根毛笔,一身宽大红袍,显得颇有官气。
在正殿的左角处有一张素布,凹凸不平,轮廓隐现,显然下面盖着些东西。
谭老板走过去掀开布罩,就见下方推着五个筐箩,里面塞满了冥纸,因为实在装的太满,片片纸钱散落各地。
这每一筐箩最少有半丈高,数尺的直径,显然是个大号的装货物品,这要是把纸钱全部塞满得多重?
王奇诧异道:“怎么会那么多?你每个月都要送过去吗?”
“刚开始的时候少夫人只让我运一箩筐就行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搞得我还要叫家人帮忙搬运。”
“恕我直言,你白天即要经营茶棚,哪儿来时间做这些东西?”
谭老板笑道:“我又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家里还有亲人,不然哪有时间做两门生意?”
“那我爹娘知道这件事吗?”
谭老板面容一敛,沉吟了半响:“说来也奇怪,我也搞不明白王老爷子、王老夫人是不是知道这事儿。”
“哦…?”
王奇眉梢一跳,察觉出了异样:“这话怎么讲?”
“两位老人家我也不是没见过,纵然没看到脸,从身形上都能猜到他们是谁,只是……!”
谭老板欲言又止,脸上阴晴不定,心里面憋了好久的疑问始终没说出口。
王奇已经察觉到事儿有些诡异,把谭老板拉到一边的凳子上问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又给了几块银子给他,“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谭老板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也突然露出了笑靥。
“这是你家的事儿,我也不瞒你,”谭老板捏了捏嘴角边的几根胡须道:“刚开始的时候,由于纸钱少,都是少夫人自己出来搬运的。不过纵然如此也让我吃了一惊,你也知道这箩筐体积颇大,而且纸钱也塞得紧密无隙。这一箩筐最少也有上百斤,可没想到少夫人竟然一提就扛在肩上,思着咋那么大力气。”
“上百斤的臂力?”罗奇抚摸着下巴道:“别说是一个女子了,连男的扛起来也吃力呀!”
谭老板道:“可不是嘛!当时只觉就是个奇人,我还曾臆想过,力气那么大,二公子会不会经常被悍妻欺夫?出走三年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王奇道:“我离家出走与这个无关,你可别要多想。”
谭老板又道:“随着时间的推移,纸钱要的越来越多,先时还只有一、两筐,后来就足足有五大筐了。”
“所以…!”王奇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她力气再大也扛不动了?”
谭老板点点头:“本来我见她一个人扛那么多筐肯定应付不过来,本想让家人一起帮忙,可少夫人硬是不让我们进来。”
王奇若有所思的道:“我不知道她会把纸钱搬到哪里,但也应该是内院的某个地方。但王府那么大从后门进入内院也得走一段路程,她一次扛一筐,要扛五、六次才行,累了还要休息一下,全部搬进来也得花一番工夫啊!”
“可不是嘛!”谭老板道:“那时候我都觉得奇怪,不过当她重新从后门出来时,又带了两个人来。”
“长什么样?”
“头上罩着黑纱看不清面貌,但看体型和两位老人相近,所以我就怀疑应该是王老爷、王老太。而且他们的力气也惊人,三三俩俩就把那些箩筐抬进去了。”
谭老板把事情的缘由全部道出来后,王奇陷入了沉思当中:“我离家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心中的疑问又道:“那你可知这三年来王府出了什么大事?”
谭老板回忆了一下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不过前两年新任知县曾在王家作客两天,当时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我这处茶棚离王府不远,倒也看到一群衣着光鲜的人朝你家方向走去。”
王奇指着那几箩筐纸钱道:“那你什么时候送过去?”
“后天晚上。”
王奇略微一沉吟:“后天你不要送了,我会叫王府的人亲自过来拿。”
“为什么……!”谭老板本想问明原因,但想着不用自己辛苦搬运倒也乐得个清闲,转口道:“东西我一般都放在这里,到时你叫人来拿就行。”
这时,一位大约二十来岁浓眉大眼的书生,从殿外走了进来。
“谭叔原来在这儿,我刚才在茶棚没见到你,还以为你有事先回去了。”
“尔旦啊!快过来,这是王家公子,你俩认识认识!”
王奇打量了那位书生,一脸憨厚,身上的衣服似乎穿得太久在经年累月之下已经洗的斑白。
“在下朱尔旦见过王兄!”书生拱拱手显得颇为礼貌。
王奇见对方直接称呼自己为王兄,而不是什么王公子,不自觉的又端详了他一会儿。
这朱尔旦显然不是什么显赫家族,一般人遇到自己这种富家子弟,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攀附献媚。
一句王兄倒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客气了,客气了,相识就是有缘,你过来坐坐。”
那谭老板道:“尔旦并不是本县人,刚从外地来到这里,可能对王公子并不熟,不过为人老实厚重,倒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朱尔旦坐在王奇的右边道:“谭老板,你们两个来这里在谈什么呀!似乎在这里很久了。”
谭老板敷衍道:“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那几箩筐纸钱我不用亲自送过去了,过两天王公子会叫人运走,我也落得个清闲。”
他把话说完,就站起来道:“茶棚没人,需要我经营,你们两个就叫在这里好好聊聊吧!”
话一说完,就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