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贫贱夫妻
自从陈莉来到了北京后，陈勇和菊芬夫妻两口子就不再到西安打工了，他们来到北京打工了，这样他们与陈莉就挨得近一些，也能经常见着了。
孩子还小，两岁多了，又没有什么人帮忙着照顾，菊芬就只好不出去打工，专心在家带孩子了，不过她就是出去打工，她也没什么力气和技能，她也赚不到什么钱。
他们租住在一个小胡同里的一间小平房里，平房只有十平米左右，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灶台后，也没剩余多少地方了。
不过他们这附近的打工的家庭都这样住宿，这个地方简陋虽然还是简陋了点，但是便宜，他们打工的家庭，有这么个地方就很好的了。
不过菊芬对目前的处境非常不满意，或者说，她也不是不满意，附近打工的都这样，她喜欢唠叨，她现在与陈勇的夫妻关系还是与原来一样好，但是她的唠叨、她的不满还是明显多了起来。
她总是这样唠叨：“你看看你，一个大男子，混成啥样了，带着老婆孩子住在这么一个黑乎乎的小破房子里，冬天取暖还得用个破煤炉子，没准哪一天咱们一家三口都煤气中毒死了。”
忙活了一天回来有点劳累的陈勇也没好气的回答道：“打工的不都一样吗？你看咱们这附近的邻居，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菊芬“切”的一声表示不以为然，她说道：“人家是在北京没什么路子，他们怎能跟咱们一样？”
陈勇反问道：“都是打工的，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菊芬立即反驳道：“当然不一样，他们在北京打工，孤零零的毫无依靠，咱们可不一样。”
陈勇低下了头不作声，他知道菊芬再往下要说什么。
菊芬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好的大姑姐，你有一个好姐姐，这就是咱们与他们的不同。”
陈勇不作声，她继续唠唠叨叨：“你看看你姐，现在在北京混得多好！有自己的房子，上下班还开着那么好的车子，然后你再看看她的穿衣打扮，哪一天不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再看看咱们，成天灰头土脸的，咱们哪儿像一家人阿？”
陈勇低头，她接着唠叨：“你姐为啥混得好？还不是因为她多读了一些书？可是当年你们家穷家破业的，哪儿有钱供她读书，还不是你做弟弟的打工供了她读书的？现在她混好了，接济一下咱们还不应该吗？”
陈勇终于忍不住怼了他老婆一下：“你能不能硬气点？我姐是我姐，咱们是咱们，怎么能老找她要钱？当年咱们生孩子，那小孩子的奶粉钱不是她出的阿？一个打工家庭的孩子，非要吃什么进口奶粉？那是咱们吃得起的阿？你非要吃那个，吃就吃吧，我姐不出钱，小孩子喝西北风去？”
菊芬立刻嚷道：“你自家的孩子，你不知道心疼？国产奶粉出了那么多问题，你也不怕吃死你家孩子？你怎么当的爹？”
陈勇没好气的回顶了一句：“那么多吃国产奶粉的，也没见都吃死？”
他忍不住，他继续说道：“还有农村家里那两层小楼，你以为是咱俩打工挣的阿？那不还是一大半前是我姐出的？老说我供我姐读了书、读了大学，那个时候我自己读不下去了，不去打工做去做什么？我自己读不了书，还怪我姐啊？我那个时候多大年纪，打工能赚到多少钱、能供我姐多少钱啊？她初高中时寒暑假还去街头卖过菜，大学时还要勤工俭学，她大学是她自己读出来的。”
见陈勇有些生气，菊芬退让了一步，她倒不是想吵架，她有她的目的，她的脾气也不是太坏，她除了好吃、喜欢吃好吃的东西之外，其他的坏毛病倒没有。
她放低了声音，她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们是一个爹娘生的，你们现在又没有别的亲人，就剩下你们姐弟了，她现在混好了，接济一下咱们也是应该的，我可跟你说了阿，这房租可又要交了阿，还得买煤球，这电也快没了、该买了阿，不然做不成饭，你再去问你姐要点生活费去，她是你亲姐，不能不给，咱们在北京又没有其他的亲人，只能靠她了。”
陈勇没好气地说道：“要、要，就知道要？看人脸色那么好受啊？要要你要去，我不去。”
菊芬恰恰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立刻往外就走，她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就要去了啊！”
临出门，她还不忘补充一句：“话说回来，你姐这个人真不错，每回我开口就没空手过。”
陈勇在后面大吼一声：“你给我回来，不许去。”
然而菊芬哪儿肯理他，她不管不顾的走了。
不过菊芬在陈莉面前从来都是笑脸相向的，她知道她有求于她，她必须陪着笑脸一点，她总是说：“国产奶粉孩子不习惯，恐怕还是得吃洋奶粉。”或者她说：“上次兵兵在商场看上了一个玩具，你弟弟买不起，你大侄子哭着不肯走。”
总之，理由很多，不过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你弟弟经济实在太不充裕了，你这个做姐姐的看能不能帮帮忙？
陈莉来到北京后，她的工资比在西安时高多了，她更加大方了，或者说，她对她弟弟、她大侄子更加大方了，她每次都是五百五百的给，反正正如菊芬所说的，她就没让菊芬空过手，她自然也从来没有伤过菊芬的脸面。
不过陈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看不起她这个弟妹，她觉得她太庸俗、市侩化了，不过自然，她也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她还是维护着和弟弟一家的和气关系，那些扔出去的钱也都是些小钱，她也不是太在乎，甚至对于她来说，就是菊芬不来主动要，她也会接济她弟弟一家的，弟弟一家的经济条件实在太差。
不过陈莉也并不是太不喜欢菊芬，几乎过不了一两个星期，菊芬就带着一家人来她家过周末，平时冷清的家里自然就热闹起来了，菊芬也很知趣，她赚不了钱，但是她也还算勤快，每回这个时候，她就让陈莉歇着、啥也不干，她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在厨房忙活，按着陈莉的口味和儿子的口味做很是丰盛的饭菜，她周末带着一家人来陈莉家混好几顿饭才离开。
每逢这个时候大家都是高兴的，陈莉花了点买菜的钱，她有的是钱，菊芬出了一点劳动力，她有的是力，然后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了一个周末，也是其乐融融。
每逢这个时候，陈莉发现她并不是很讨厌这个弟妹，她虽然俗气，但是她还是知好歹的，至少她会笑脸说着好听的话哄自己开心，尽管她有所图，但她那点所图，对于一家人来说，实在也算不了什么。
不过打工者的生活还是很有难处，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就是工作很不稳定，到处打临工，有时候有事情做，有的时候又没有事情做，没有事情做就意味着没有收入，那个时候就会急得团团转。
陈勇在北京就是到处打临工，他先是在一家物业公司做水暖管电工一类的工作，他干得好好的，那个职位还不错，但是后来那个职位被人顶了，他后来又去了一家搬家公司，但是也不持久，他还在超市里仓库里干过活，但是那个工资有点低，建筑工地上也干过，那个工资高，但是太过辛苦了，干了一阵子菊芬又不让，只得又回家了。
在陈勇再一次失业在家的时候，菊芬说道：“咱们这些外来打工的，不靠个把人，在北京是找不到稳定的工作的。”陈勇问道：“怎的，又要去找我姐？”菊芬说道：“有何不可？她们公司我去看过，特别豪华气派的一个公司，那里面怎么就没有你一个位置？”陈勇不语，他倒是觉得可行，那么大的办公楼和生产厂房，物业维护方面的人肯定是要的，修个水管、换个灯泡、修个电闸什么的，陈勇恰恰是能够胜任的。
然而那个时候陈莉正处于自荐枕席失败的那段最为灰暗的日子里，她灰心丧气，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不是太好，整天病恹恹的没什么力气和精神头，菊芬和陈勇看了她病恹恹的样子，又不敢提了，并且他们知道，他们这个姐姐最烦开口求人了，求了她，她又直接办不了，这不比从她那儿拿点钱财，这事她还得去求人。
陈勇就此在家愁眉苦脸，菊芬却似乎并不担心，她说道：“说你读书少吧你还不信？也不开动脑筋想想，你在北京到底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没有？咱就是刘姥姥，咱在京城还有个富贵亲戚呢！”
陈勇问道：“刘姥姥是谁？”他读书少，不知道刘姥姥是谁，但是菊芬是知道的，她戳了一下陈勇的额头笑道：“咱去求这个人，肯定行，早求他咱早就找到工作了。”
陈勇想了半天，才终于想明白了，他说道：“你是说去求。。。。江哥？”
菊芬笑道：“可不是他吗？在咱们天大的难事，在他那儿不过是个动动小手指头的事情。”陈勇连连说道：“不行不行，我姐是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去找他的。”
菊芬又戳了一下陈勇的额头笑道：“笨脑袋，谁让你通过你姐去找他了？你直接给他打电话，保管他给你安排。”
陈勇有些犹豫，他犹豫的是绕开他姐去找这个人合适不合适、这个人会不会帮他，他对菊芬说道：“你咋这么肯定江哥会帮咱们？”
菊芬笑道：“咱们认识他多少年了？”陈勇说道：“从他们读大学时就认得，现在已经十多年了。”菊芬问道：“他敬重你姐不？”陈勇说道：“敬重，现在跟原来在学校读书时一样敬重。”菊芬说道：“那不就得了？他现在当大官了，他给你安排个工作还不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陈勇还是有些踌躇，他有些犹豫的说道：“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菊芬却拿出自己的手机，她从那里面翻到了一个号码，说道：“就这个，打吧。”
陈勇很是惊奇，他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菊芬笑道：“还能从哪儿？偷偷从你姐手机里弄来的。”
陈勇愈加惊奇，他问道：“手机都有密码，你是怎么弄开密码的？”
菊芬还颇为得意，她说道：“兵兵喜欢玩你姐的手机，那个手机好，能玩游戏，为了方便兵兵玩游戏，你姐在那个手机的指纹密码里添加了兵兵的手指头，我就是用兵兵的手指头打开的。”
陈勇说道：“以后少偷看我姐的手机。”
菊芬连连保证：“绝对没偷看，只是偷了这个电话号码，我知道读书人讲究，怕难堪，讲究隐私。”
陈勇犹豫片刻，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好的路子，他最终还是拨打了那个电话，一切如菊芬预计的那样，他被安排进了星云动力的物业管理那一块，那正是陈勇的老本行，他完全能够胜任，陈梦洁看在他是陈莉弟弟的面子上，还打算给他个小官当当。
他上班刻意避着陈莉，他怕他姐说他，凡是他姐出现的地方他就不出现，他的工作范围基本上在单位办公大楼外的生产车间里，只要吃饭时他刻意避着点，姐弟俩也碰不上。
江伟走的时候他也在远处站立着，他看见了他姐扑在那个人怀里哭，他叹息一声，对于这种事情，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陈莉最终还是在单位看见了他，陈莉问清楚了原因，让他立即走，他不想走，这个工作还挺好的，活也轻松，工资却还高，但是陈莉却坚决让他走，她埋怨弟弟不该避着她去找江伟，她说道：“我麻烦他就够多的了，怎么你也来麻烦他？”
陈梦洁在旁边好言相劝，她说道：“就是没有江总的面子弟弟找来，咱们就不能安排吗？并且弟弟是完全能够胜任这个工作的，不算特殊照顾。”
然而陈莉却不肯，陈勇到底还是走了，为此他对他姐还有点小小的埋怨，不过后来他又理解他姐了，那要是你姐夫，那你随便麻烦，那现在又不是你姐夫，怎么能老麻烦人家呢？
陈莉后来也暗暗懊恼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坚决非要陈勇走，陈勇干得好好的，能够胜任那个工作，现在找个好点的工作不容易，她觉得自己情绪化了，只顾着自己伤心，只顾着自己硬气，半点也没有考虑到陈勇的处境，也没给他帮上什么忙。
陈勇灰溜溜的回到家里，菊芬问他怎么回事，他一五一十的说了，他怕菊芬埋怨陈莉，他说道：“你别怪我姐，她现在心情不好，心情烦着呢，江哥走的时候，我看到她扑在他怀里哭，可是我也帮不上忙。”
菊芬也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她说道：“读书人感情的事，咱也不懂，不过我也奇怪的很，你姐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感情那么不顺呢？咱姐那模样，除了江哥，我还真没发现有配得上她的人。”
她对陈莉评价还挺高，当然了，只要她开了口，陈莉也没有让她空手过。
陈勇望着菊芬，她对自己的姐姐评价高倒是还挺高，但是眼前自己的难关该怎么过呢？
他看着菊芬，期盼着她能再有什么好办法。
菊芬说道：“现在只有接着给江哥打电话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期望江哥的手机号码没有变。”
尽管难为情，他们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他们向江伟说明了情况，江伟在电话里叹息了一声说道：“你姐那个人不爱欠人家人情。”这次江伟再次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刚到新单位不久，认得的人少，他找到了动力公司的保卫处长，保卫处长问是什么人，江伟说可以算是自己的弟弟，很亲近的一个人，保卫处长于是给陈勇安排了一个物业维修的活，他再三向江伟解释，现在没有位置了，等有空的位置了，一定给弟弟安排个班长之类的职务当当，那样就基本上不用亲自动手干活了，这个位置也不会等太久。
陈勇又高高兴兴地去上班了，这次菊芬告诫他：“再不能让你姐知道咱们又求江哥了，你姐以后要关心你、问你在哪儿干活、干什么，你就随便编个谎话搪塞她，可不能再把这个工作丢了。”
陈勇答应了，于是陈莉就再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北京哪儿做什么了，她偶尔问起的时候，陈勇就按照菊芬说的，编了个谎话搪塞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