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随着一声闷响,陆离又一次倒飞出去,老疯子一根手指插在鼻孔里惬意的转动着,嘲笑道:“你这小废物平日没少白吃我酒菜,怎么出拳软绵还像没吃饱似得。”
陆离以手背擦去鼻血,不甘示弱道:“劲用大些我怕锤坏了你这把老骨头。”这些时日接触下来,陆离已摸清这老疯子秉性。
在这老人面前,不管你骂他还是捧他,从来都影响不了老疯子情绪。什么敬老尊师更是屁话,老疯子只认一对拳头够不够硬、够不够大。
“嘿,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先吃爷爷一拳再说!”老疯子说罢,身形一晃即逝,陆离只觉头顶处蓦的多出片阴影,他本能的朝旁一滚,随即有劲风裹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陆离一滚再滚,期间忽而朝左,又突然朝右,滚的那叫一个变化无常。
“好一招王八翻身,小废物也不嫌丢人。”话语间,老疯子动作不停,他助跑两步腾空跃起,两腿弯曲并拢,携前冲之势以双膝猛撞向陆离胸膛。
好家伙!下死手?
陆离一惊,当下才刚刚站起身,炮弹似的老疯子已在近前。陆离轻喝一声,脚下猛的一跺,上身朝左拧转,藏好胸膛,将全身重心移至右肩,狠狠撞向腾空而来的老疯子。
砰!
陆离便又一次倒飞出去,着地处泥土翻飞,十成劲力倒是给卸去了四五成。
老疯子一撞之后,借力在空中轻巧地倒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地,冷笑道:“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陆离左手捂着右肩踉跄站起,右肩像要散架似的难受,真是给他“一语中的”,不过却是老疯子将他陆离砸散了架。
老疯子见陆离脚步踉跄,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意思是今天就到这儿了。
陆离吐出口带血的唾沫,嘿嘿笑道:“咋的?年纪大了身子虚,打不动了?我这才刚开始呢。”
老疯子皱眉道:“莫把练拳当数计,老子不知道跟你强调多少回了,急躁个锤儿。”
陆离则低头瞧着自己的拳头,喃喃道:“我感觉每一刻都在进步,下一拳总比上一拳劲道更足……”陆离抬头笑道:“老疯子你说句实话,我就是传说中百年不遇的拳法天才吧?”
“呸!”老疯子骂道:“天才个锤儿,老夫这拳法自有神妙,前几个跟老夫学拳的个个都比你进步快。”
“我还有几位师兄?”陆离大感好奇。
老疯子却不愿承认,摇头道:“一个愿学一个愿教,先前几个不是我徒弟,你也不会是。”老疯子又笑道:“既然你小子这么好奇,爷爷我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咱这拳法名为何、妙在何……”
原来陆离所学拳法名为“拳道半步巅”,乃老疯子自创武学。
此武功一改外家拳修行路上进展缓慢的通病,学“拳道半步巅”者只要能感受到拳法之本的那股“劲”力,修行路上一日千里,武功大成指日可待。
然,这门武功进精虽快,登顶却难。目前只有身为创始者的老疯子凭此拳跻身武道巅峰,为此拳拔高一筹。
老疯子人疯疯癫癫,与靠此拳登顶有无关系,那就没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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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隐山庄陆家之事告一段落。
余青云带着朱大温要回飞花门一趟,在铁尺道人等外人眼中,就是这姓朱的憨傻汉子傻人有傻福,被余掌门相中,收入门下。
双方在椿香镇告别,余青云与每人都寒暄了几句,最后问昊天道:“不知军师今后再作何打算?”
昊天笑了笑,温煦如春风拂面,他道:“我会在椿香镇停留些时日,盟里传来消息,土木关已破,朝廷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就是这椿香镇了。”
余青云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热闹的椿香镇这会儿很是少了些外地商贾,原来是避战乱去了。余青云微皱眉头,担心道:“那军师岂不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昊天指了指远方城门处加紧巡逻的士兵们,说道:“林统领已是破釜沉舟,准备背水一战。身为盟友的青天盟自当同舟共济、生死与共!况且我有把握,此镇必然能守住,我也好趁此机会瞧瞧这朝廷的军队是怎样一个阵势、看看那亓星太是怎样‘极擅围城拔寨’。”
余青云朝昊天抱拳,由衷道:“军师胆识过人,余某佩服。日后盟内若有需要的地方,书信一封寄往飞花门即可,同谋大计,在所不辞。”
昊天点头称好,双方就此别过。
……
飞花门所在的木公山位于青木州版图西部,离椿香镇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一路过去要经三镇过一城。步行当然是不行的,那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余青云便买了俩匹骏马,分与朱大温一匹。
朱大温瞧着跟前的高头大马却迟迟不敢上去,余青云一问才知,原来朱大温从来没骑过马,不知从何下手。
余青云笑道:“大温你以后行走江湖不能仅靠两条腿吧?试试看,不太难的。”
朱大温一个翻身欲要上马,却蹦的矮了些,一脚踢在马屁股上,惹的那马儿前蹄扬起,好一阵嘶鸣。
幸亏余青云及时牵住了缰绳,他摸了摸那匹略微受惊的马儿,对朱大温道:“大温啊,动作呢要轻柔些,就好像马儿是你的朋友。你紧张了,它也会紧张的。”
朱大温闻言点点头,摸着马儿的鬃毛,愧疚道:“马儿马儿,踢了你一脚真对不起,你可别记恨了也踢俺一脚……”
余青云笑着摇头,这师侄看着傻傻憨憨,实际上本性淳朴,在这浑浊世道更显难得。其实光凭朱大温这点,就算不代老友收徒,他余青云自己也会将朱大温收入门下,悉心栽培。
朱大温第一次蹦矮了些,这一次心里就不停对自己道:蹦高些,温柔些,再蹦高些……他一蹦而起,身子好似没了重量一般,竟是蹦的远远高过了马背,但好在落得算准,稳稳当当落座在了马背上。
那马儿似乎都没感受到重量似得,仍低头嚼着草。
“哈哈哈哈,俺成功了!俺有马儿骑咯!”朱大温得意忘形,马儿收此一激,撒开蹄子跑了起来,朱大温竟也不怕,随着马背一颠一颠,咧开大嘴笑哈哈。
余青云也上了马,不忘叮嘱喊道:“大温啊,慢些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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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后昊天带着名医夏荷与铁尺道人径直找到椿香镇“县令”的家中。
林龙一朝倒戈起义,青木州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员一夜间,倒的倒、换的换,做的是雷厉风行。
一些个平日里喜欢欺压百姓的恶贯满盈之辈直接就给杀了,尸体游街示众,换来当地百姓一致拍手称快。
一些个贪官之流,只要不是做的太过火,那顶官帽子倒还保得住,不过需要敞开库房,为青天盟大计尽一份力,以表忠心。
至于为数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稀少的清廉官员,官职一律提高一阶,县令提为知府,知府提为府尹……至于能位居府尹的官员,倒是跟“清廉”二字毫不沾边。
这一切当然是青天盟所为,军师昊天全权负责。
在此期间,盟里有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昊天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难道指望这偌大一个青天盟全是清雅高洁之辈?
怎么可能。
昊天自己最清楚,这青天盟中鱼龙混杂,但大部分都是一类——被朝廷压的喘不过气的普通人,他们要吃要穿,要银子,要娘们……
给他们便是。
只要能推动大计,用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差别?
但他昊天还是很敬重清雅高洁之士的,克己复礼,难能可贵。
……
椿香镇县令就属于第二类,没办法,椿香镇人口流动快,那些个外地商贾来此做买卖,头一个要拜的不是财神爷,而是那位县令老爷。
用椿香镇县令的话说,就是我也不想贪,那是人家硬往我口袋里塞银子。
昊天来到这“被人硬塞银子”的县令府中,府里的护卫在早先就换成了青天盟的人,美其名曰“保护县令大人”,可到底是保护还是看管,那就只有县令自个心里清楚咯。
门口护卫行过礼后,将军师三人带进厅堂,接到消息的县令正在厅堂侯着呢,他有大把“肺腑之言”要献给那位军师大人,可这一见到进来的三人,他有些蒙了。
当中那俊美青年肯定不是,太过年轻了;左侧是个道士,好像也不对;未必军师是右侧那贼眉鼠眼的矮冬瓜?
护卫对县令道:“这位便是青天盟军师大人,怎的还不行礼?”话语间他对县令毫不客气,全然不符自己护卫的身份。
县令晃着一身肥肉,朝居中那位白衣青年弯腰作揖,他弯腰时身上那件官袍后背处绷的紧紧的,好像只要再多一分力,这件加宽的特制官袍就要给撑裂了。
昊天对身旁二人笑道:“瞧瞧,这便是咱们青木州的父母官呐……”他一边说笑,一边拍着县令腰间的肥肉,拍的后者肥肉直颤。昊天继续道:“看来椿香镇的百姓都挺孝顺您这位父母官呀?”
县令脸上有汗水滴滴淌下,配上他这体型,活像一头烤至流油的肥猪。县令干笑道:“大人说笑了,小的打小就胖,为此没少受过旁人笑话……”
昊天突然厉声道:“我来只告诉你一件事。朝廷军队不日便要兵临城下,而你的性命跟椿香镇是绑在一起的,城破则你死!”
昊天拍了拍眼前这人肥硕的脑袋,语气稍缓和些,继续道:“县令大人除了这一身膘肉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所长?能为守城尽一分力就行。”
县令不是习武之人,不知杀气未何物,但刚才他切身感受到了那份大恐怖,就好像有人拿针尖抵在他眼珠极近处一样。又好像浑身各处都有密密麻麻的利剑抵住肌肤,只要稍稍一动就是皮开肉绽的凄惨光景……
县令一身汗水已经湿透了官袍,他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小的还有些钱财,捐……都捐了!愿、愿为守城尽一份绵薄之力……”
昊天拍手笑道:“不错不错,椿香镇的百姓们会记住你这位父母官所付出的一切,希望你以后继续保持这份觉悟……”昊天又对那名护卫道:“你去帮帮县令大人,我怕钱财太多了,他搬不动。”
那护卫领命,跟着耸拉着头的县令大人“搬银子”去了。
昊天好像主人似得,往厅堂正位上一坐,铁尺道人与夏荷道:“咱们再等等,待会还有个贵客要见见。”
……
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时,大伙披甲持械的士兵来到了县令府中,众士兵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当中一位将军。
这将军生就一张国字脸,面容刚毅,留长须,须发灰白斑驳,正是青木州军马大统领,林龙。
昊天笑着迎了上去,道:“林统领,你总算来了。”
林龙胸前甲胄上还有斑斑血迹未曾擦拭,这位大统领不苟言笑,只冲屋内铁尺道人点了点头,至于夏荷,林龙不认识,也就没去管他。
林龙对昊天道:“我已按你说的做了,接下来……”
昊天抬手虚按了两下,打断道:“林统领,我们之后再说这个,眼下如何守城才是要紧事。”
昊天又对铁尺道人与夏荷道:“二位在此稍候片刻。”说罢朝林龙使了个眼色。林龙也挥退近身护卫,只身与昊天离开厅堂。
俩人来到府中书房,相对落坐。
林龙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外边有军师不信任之人?”
昊天摇了摇头,道:“事关重大,不可不防。”林龙道:“我已按你所说,故意败退,让出来好好一座土木关……”他敲了敲染血的甲胄,眉头紧皱道:“为了不让亓星太起疑,我手底下好些将士送命在前几场注定不会胜利的交战中……”
昊天颔首道:“林统领只管放心,请相信我、也请相信我家那位长辈,此举定能成,不会让将士们白白牺牲的。”
林龙叹了口气:“若是碰见血衣侯前,我是万万不会相信你的。”
昊天笑道:“我家长辈拳法,比之血衣侯,只高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