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楚中人是昨夜就已经被带到大理寺了么?”走在后面的陈望北突然问道。
王阳明点了点头,“回公子,楚翰林的确是从昨夜就已经在大理寺内了。”
陈望北又问,“那清河郡主的遗体是何人发现的?”
对于陈望北的追问,王阳明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完全没有轻视这个未满十周岁孩童的意思。一方面是因为陈望北的身份,不得不让人给予重视。另一方面,便是在这个时代,早慧的孩童并不在少数,以女帝最为突出。
所以即便是孩童,就算表现出成人的稳重或者拥有成人的思维模式,虽然惊艳,但也不算稀奇。
“回公子,是清河郡主的贴身婢子发现的。”
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陈望北点了点头,“那婢子现在身在何处?”
“在大理寺内。”王阳明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愧是大理寺,大周最高的司法机关,这办事效率的确不是吹出来的,哪像地府那群公务人员不务正业。
因为有王阳明这个大理寺少卿在,一路上畅通无阻,没多久便已经来到了楚中人所待的地方了。
大理狱,也就是大理寺关押重要罪犯的地方。
可以说能待在这里的人物,没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陈公子,楚翰林就在左手边第二间。”王阳明识趣的停下了脚步指了指方向说道。
自皇城出来以后,一直沉默寡言的上官突然说道:“王大人,你其实不用这么拘谨。”
低着头的王阳明轻声道:“臣,明白了。”
陈望北对于上官这一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多想便朝着狱中走去。
“王阳明,是太原王家的人。”
上官的话让陈望北始终有些疑虑的心放了下来,堂堂一名大理寺少卿,这态度的确谦卑的有些过分了。女帝对于朝堂中的请流派独掌大权已经表现出了不满,现在又把楚中人弄到了这里,对于五姓十族的人来说没必要再得罪女帝了,完全就是投鼠忌器。
进入狱中后,陈望北开始打量起了周围。
这座号称天下最为坚固的牢笼,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森,与寻常的监牢其实并无区别。甚至单以环境而言,要比那些普通的监狱好的多。整座监狱干净整洁,更没有什么囚犯的惨叫声之类的。
“看来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陈望北不由的感叹了一声。
饱受前世电视剧茶毒的陈望北一直以为所谓的天牢就应该是充斥着惨无人寰的尖叫声,冰冷幽暗的房间,还有那吱吱直叫鼠崽子们。
“楚中人,你还活着没?”陈望北在一道门前停住了步伐。
房内,一个声音幽幽的传了出来。
“谁没事干在这咒我楚某人啊。”
陈望北对于楚中人的反应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了,所以也不觉得奇怪,直接是推门而入。
“哎?这不是昨天的小兄弟么,你怎么也进来了,难不成这大理狱的标准放宽了不成。”角落处,楚中人席地而坐回头惊奇的望着陈望北说道。
这哪里是坐牢人的样子,完全一副来这度假的感觉。要么就是有持无恐,要么,那就是智商低下。
不太宽敞的屋内,摆放着一张木床,上面的被褥被摆放的很整齐。周围的墙壁整体是灰色的,给人一种孤寂的感觉。
陈望北对于楚中人的神经大条的确有些窝火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难道不知道因为什么进来的么。”
地上的楚中人没有回话,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墙上涂抹着。
陈望北定睛一看,这家伙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不少煤炭,那墙壁上正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棋盘。
此时聚精会神盯着棋盘的楚中人神情无比认真,举手投足之间携带着一股儒雅风范,这才是状元郎该有的模样。
“手谈两把?”陈望北蹲下后轻声说道。
围棋,也是陈望北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上一世,每当心情焦虑的时候陈望北便会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自己打谱。不同于其它杀手买春,亦或者吸毒的方式来解压,陈望北更喜欢享受与自己博弈的感觉。
楚中人以圈为白子,方为黑子,整座墙壁为棋盘,看的陈望北技痒无比。
“算了吧,出去再说。”楚中人抬起的手在棋盘的某处轻轻画了一个圈。
陈望北目光如炬,这黑子的大龙便在眨眼间已经被屠了个一干二净。
用手将墙壁上的棋盘抹了个干净后,楚中人站起了身子,低头看了看仍在半蹲在地上的陈望北轻笑道:“小兄弟是陛下的人?”
随后顿了顿,又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净说了些废话。”
此时的楚中人,有些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
“精神分裂?”陈望北被楚中人时而儒雅,时而有些白痴的样子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楚中人疑惑的看着陈望北说道“小兄弟,你说什么?”
陈望北摊了摊手,“没什么,我只是看楚翰林貌似没有想出去的意思啊。”
屋内,一高一矮两人相互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两人就那么看着。
终是楚中人耐不住了,一脸苦涩的说道:“陛下怎么说?”
“你猜猜看?”陈望北冷笑道。
楚中人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叹息道:“算了,还是不猜了。就算猜,也未必猜的出来。”
陈望北走到木床边坐了上去,一只手轻轻敲击着墙壁漫不经心的说道:“清河郡主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听清楚了,我是问知不知道。”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站在原地并没有动的楚中人深深的看了一眼陈望北,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知道。”
“你是几时从襄阳候府邸出来的?”陈望北又问。
楚中人苦笑道:“酉时三刻。”
陈望北冷哼一声,“仵作的报告写的是清河郡主死于酉时时一刻到三刻之间。”
的确,陈望北在进来之前问王阳明拿到了仵作的报告,上面清晰的写着清河郡主应该是昨日酉时一刻至三刻之间死亡的,死因是窒息。
而楚中人离开襄阳府的时间与死亡时间非常吻合,可以说在这一点上是如何也洗脱不了的。
“巧合么?”陈望北轻声道。
表情看上去像是在问自己,而并不是在问楚中人。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了起来,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让站在门口的上官甚是诧异,在来之前她一直以为陈望北会把昨天所有的细节都问一遍,来找出案件的线索来。可眼下,陈望北只是看似很随意的问着问题,难道他一点也不想帮楚中人洗脱罪名么?
还是他压根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
“好了,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陈望北站起了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一直沉默的楚中人突然出声道:“清河郡主是我杀的。”
陈望北没有停下步伐,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楚中人,随后便离开了。
牢房中,楚中人呆呆的看着陈望北离去,想要张口再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楚中人似乎还有话说。”上官的声音依旧清冷无比。
对于上官的提醒,陈望北耸了耸肩丝毫没有在意,径直的离开了这座天下第一大狱。
一直在门外等候着的王阳明看到陈望北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王大人,襄阳候一共有几个女儿?”陈望北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行礼。
王阳明沉声回答道:“一个。”
陈望北点了点头,“那为何清河郡主每半旬还要去一次望月楼,襄阳候府有那么缺钱么?”
这个问题也是陈望北来之前一直搞不明白的地方,按照燕小七的话,他口中的清河君主完全被形容的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女子不得不谋求生计而委身于烟花之地的感觉。但根据他的记忆,襄阳候完全可以说是封疆大吏都不为过,怎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实在是矛盾。
大理寺少卿王阳明看了一眼陈望北身后的上官,随后缓缓说道:“陈公子,襄阳候离京已有八载,此间就连先帝归天他也未曾踏足长安城半步。清河郡主虽为郡主之身,但却从未有郡主之实,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说完,王阳明低下头,接下来的话他虽为大理寺少卿,也是不能再说下去了。
权臣,且领兵在外,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纵观历史,每一代王朝的覆灭,或多或少都会有权臣的影子。
陈望北弯腰作揖后,便快步离开了。
王阳明的话让他刚刚稍微有些思绪的脑子又开始混乱不堪起来了,这此事件,似乎并不是一个郡主遇害这么简单的。
“楚中人说他杀了清河郡主,你信么?”出了大理寺的大门,上官突然问道。
陈望北迟疑了一下,“我信。”
上官愣了一下,陈望北的回答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任何时候,想活很难。想死,却很容易。”陈望北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表情。
两人再没有说话,径直的朝着皇城走了去。
大理寺内,一名汉子寒蝉若惊的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曾转动一下。
“燕小七,你可以走了。”一名紫衣官服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燕小七被吓了一跳,差点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怎么?不认识本官了。”紫衣官服微微一笑。
燕小七疑惑的又看了两眼,“你,你你你你,你是那个八字胡。”
紫衣官服抬起手就朝燕小七的脖颈拍了去,一面笑骂道:“少给老子嘴贫,老子有名字。姓李,单名一个密字,记好了给我。”
燕小七讪笑道:“记得记得,肯定不会忘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刑部尚书李密大人。
“诶,我记得陈小子似乎有个叔叔,叫什么来着?对,似乎也叫李密啊。”燕小七出了门后拍了拍自己的脑瓜。
四处张望了一番后,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诶,陈小子,我找到你叔叔了。”
“记得加钱。”
两脚一迈,急忙追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