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陈望北的眼前已经站立着陆府的两位千金。
大小姐陆晴歌，二小姐陆雪梨。
“父亲，叫梨儿来是何意啊？”最先出声的是陆雪梨。
那轻柔的嗓音，还有撒娇的姿态，陈望北都忍不住赶忙揉了揉眼睛。
这还是那个混世大魔王，铁憨憨的陆家二小姐吗？
难不成就这么一会儿，这陆家二小姐就被夺舍了，并且夺舍她的还是位乖巧邻家少女？
陆成毅笑了笑对着陆雪梨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走近些。
“梨儿，我听说你昨个又被晴歌关了禁闭是么。你这样子可不行啊，换做前几年爹肯定不会说什么。但现在可不行喽，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大姑娘，就得有大姑娘的样子知道么。”
相同的话陈望北早就在陆夫人那听过一次了，这要是能说改就改，那怕就不是陆雪梨了。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这位。
果不其然，陆雪梨连忙点头说道：“是是是，女儿知道啦。”
自家女儿什么性子，陆成毅又怎会不知道呢，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陆雪梨先站在一边。
“晴歌，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陆成毅转头问道。
陆晴歌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悦：“父亲，您既然知道那边的事情很复杂就不应该叫女儿这么一早就过来。您应该清楚，这可能会耽误许多事情的。”
与陆雪梨不同，陆晴歌的性子永远是这么冰冷，就连面对自己的父亲依旧如此。
陈望北缩了缩脖子，他的注意力可没在这两位大小姐的身上，而是陆成毅口中的事情。
“不好，这老不修是真打算不拖我下水不罢休。这可不成，我得先想法子溜了再说。”陈望北暗自想到。
很明显，这对父女谈的事情肯定和陆家如今的危机有关。
换做前世，那都属于商业机密，只有公司内部人员才可以知道的事情。
眼下，当着他一个才进入陆府两天的下人商量这样的事情，那还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已经完全把咱陈大杀手不当外人了。
“那个，陆家主，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行告退了。”陈望北作揖后赶忙向后退去。
陆成毅面色和善的笑道：“望北啊，刚才的事情还没聊完呢，先别急着走。刚好晴歌和雪梨都在，有些事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已经快退到门口的陈望北整个身子都僵了僵，只得硬着头皮又回到了自己之前的座位。
我去你大爷的，好歹我也是把你陆成毅弄醒过来的人，至于这么步步紧逼么。
还什么望北啊，之前叫人家年轻人，然后改口陈小公子，现在就连望北都叫的出来了。
本公子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你还听不懂么。
你们陆家的事儿我就不掺和了，我就是个打酱油的。
听到陆成毅的话，陆晴歌选择了沉默，反而是陆雪梨赶忙问道：“父亲，您要和小陈子商量什么事儿啊？”
陆成毅轻声道：“雪梨你先不要插话，我还有事情要问晴歌呢。”
转头又对陆晴歌说道：“晴歌，盐运那边的事情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暂且先放一放吧，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染坊那边你还是多派些人手吧，毕竟这批布料若是赶不出来，对陆家来说损失的可不单单是几千金的事儿了。”
虽然内心有些猜测，但陆晴歌实在没有想到自家父亲竟然会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和自己商谈陆家生意上的事情。要知道若是被外面那几家虎视眈眈盯着他们陆家的人知道，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袖手旁观倒还好，就怕是一个个赶着来落井下石。
“父亲，今早我已经让王姨去接吴师傅了，想来那批布料赶出来应该不成问题。”陆晴歌低声回道。
座椅上，陆成毅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叹了一口气道：“吴用么，他年岁也不小了，再加上路途这么远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而且这一次的问题，他来了也未必能够解决啊。”
“可是父亲，吴师傅在染坊已经做了将近三十年。若是连他都不能做出那样的布料，还能去找谁呢？”陆晴歌的情绪终于发生了小小的变动。
也许只有在她的父亲面前，她才会稍微卸下自己的伪装吧。
这一点，陈望北早有猜测。
越是表面上坚强的人，内心其实有时候还要比普通人柔软。
就和前世那个她一样，这也是他刻意躲避陆晴歌的原因。说不准这俩女的还真是一路人，他可最头疼的就是这类人。
“晴歌，这几日你先让染坊的诸位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按照要求制作出来。那些东西可都是要送去······”陆成毅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无奈的说道。
话未说完，陆晴歌直接出声打断了，“父亲！”
随后又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远处的陈望北，意思很明显，这还有个外人呢。父亲您老人家不会真的准备把家底都一股脑的抖落出来吧，这让女儿很难做啊。
咱小陈同志暗自点了点头，对嘛，这才符合你陆家大小姐高冷的人设不是。该发言的时候可不能含糊，我一个外人可不能听了你们陆家的机密不是。
谁知道陆成毅笑眯眯的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无妨，不就是上供给长安城的东西么，这些年眼红咱们这个差事的不在一两家了，也算不的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我信你个大头鬼，进贡的货物如果还不是秘密，那他陈望北真不知道什么还能称的上是秘密。
就好比前世进贡的某酒某烟，若是真出了问题，那可不是小事，谁能知道。
谁敢知道！
陆晴歌深深的看了一眼陆成毅，昨日父女商谈的时候可没有给她半点准备，难道是临时起意。
“父亲，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比较多，女儿就先行告退了。”陆晴歌似乎猜出了陆成毅的想法，决定先离开这里回头再和他商议。
不过陆成毅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直接说道：“事情虽然多，还是需要一件件处理。晴歌，为父早就和你说过遇事千万不要慌乱，要从容面对。即便你现在赶赴染坊那里，又能如何呢？有时候，多听听别人的建议，并不是坏事。”
陆晴歌咬了咬牙，只得乖乖的站在原地。
头一次看到一向雷厉风行的姐姐有如此窘相，陆雪梨那是乐呵的不得了，眼里的笑意都快要藏不住了。
“雪梨，你心情似乎挺不错的。”陆成毅看向自己的二女儿笑道。
一听到话题突转到自己身上，陆雪梨赶忙说道：“哪有的事，今早上还被某个混蛋惹了一肚子的火气。”
“哈哈，可不是么，怕是整个陆府都能听到你的喊叫声了。”陆成毅笑道。
陆雪梨一下子小脸通红了起来，一向严厉的父亲今个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竟然会拿她开起了玩笑。
赶忙低着头，就像是要把头缩进土堆里的鸵鸟一般。
陆成毅摸了摸自己胡须正色道：“你也不小了，书塾那边的事就交由你去打理吧。记得上心些，我之前听先生说好像不麻烦还不少。”
让陆雪梨去管理书塾？就她这神经大条的样子，恐怕连三字经都背不出来吧。
如果这个世界有三字经这玩意的话。
不愧是陆家主，胆气十足。
陈望北悄悄的给陆雪梨投去了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可把陆雪梨气的不轻。
她也想不明白自家父亲怎么会有这么个决定，让她打人还成，怎么会让她去管理一群书生。
“父亲，能不能不去啊。”对自己还是有深刻认识的陆雪梨当即开启了撒娇模式。
不过这一套以前兴许有效，这一次可就一点作用都不起了。
陆成毅板着脸摇了摇头，“这件事，你必须去办，而且得办的好好的。我会让晴歌督促你的，所以别想耍小聪明。”
一听到是陆晴歌监督她，陆雪梨撇了撇脑袋，就算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在拿捏自己两个女儿性格上，这位陆家家主看来是有一套，把这两位吃的是死死的。
“小陈公子？”陆成毅看了看低着头沉思的陈望北叫了叫道。
一头雾水正在思考人生的陈大杀手抬起了头疑惑的看了过去，“啊？”
陆晴歌看到陈望北的模样，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等浮夸的人却能拥有那么高明的医术。
难道有能耐的人都是如此么，她才不愿意相信这种悖论。
“染坊和学院，你想去哪一个地方？”陆成毅接着问道。
去哪一个地方？陈望北盯着陆成毅的眼睛看了过去，这老不羞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陆晴歌面色凝重，陆雪梨满眼诧异。
这个问题问的直接让在场的三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陈望北是两个都不想去，他就想安安静静当一个美男子混日子，只要陆家不是生死存亡他就继续这么过着。只要有了白画子的消息，他就二话不说拔腿走人。
陆晴歌是隐约猜出了父亲的想法，但她却不敢相信这件事，毕竟这和父亲的初衷背道而驰。最重要的是，她是不可能接受如此安排的。
要说三人中，最轻松的还是陆雪梨了。这个神经大条的暴力妹子此时竟然想的是好歹还算有个人陪她，并且还能没事欺负欺负这个惹人厌的混蛋，听上去还不错。不过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文化水平到底行不行，看上去不怎么像是能解开自家老姐上联的人啊。
“父亲，我有事就先行离开了。”陆晴歌突然沉声道。
她可不打算坐以待毙，二话没说的拉着陆雪梨直接离开了正厅。
面对如此局面，陈望北张了张嘴把自己刚才想说的话直接咽了下去。
好一个女中豪杰，不愧是我陈望北都不愿接近的女人，你的大恩大德暂且记下，有时间再报答了。
“陆晴歌，你干什么！”出了门，陆雪梨赶忙挣脱了被牵着的手怒视道。
即便是被人呵斥，陆晴歌依旧保持着淡然的模样冷冷的说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父亲的意思么？”
陆雪梨愣了愣，什么意思。
看到自己妹妹一天想那些天马行空的事情层出不穷，遇到个正事怎么就这么迟钝呢。
胸口莫名升起了一股闷气道：“父亲是让那个陈望北在你我二人之间选一个，还不明白么？难道这一次应召的目的你不知道？”
“不是说是染坊和书院的事么，怎么就扯到咱们两个人身上了。”陆雪梨面对陆晴歌的怒视终究还是怯了半分，小声的说道。
陆晴歌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闷气强行压了下去，“难不成让父亲直接说‘就这两个女儿，你挑一个’这种话么？你是不是傻，父亲怎么能说的出口。”
“你是说，父亲是要把我们俩其中一个许给小陈子？”陆雪梨不可置信的问道。
陆晴歌呵斥道：“什么小陈子，陆雪梨你能不能长大些。一个才进陆府没两天的人，你也敢和他走这么近？”
被陆晴歌这么一顿怼，陆雪梨气也上来了，大喊道：“难道要我和你走近些？我就喜欢叫他小陈子怎么着？我才不管那么多，回头我和父亲说去。”
说完，陆雪梨径直的离开了，只留下陆晴歌一人站在原地无奈的回身看了看正厅里面的二人。
座椅上的陆成毅自然是感觉到自己的大女儿猜出了自己的意图，她选择了以这种方式来做抵抗。
但为时已晚，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在他离去时，陆府必须有一个男人出面解决问题。
女人，在这个时代终究还是多有不便。
即便如今的天下共主是为女帝，那也很难更改他们这些世家行事作风。
一个毫无任何世家背景的人，这个选择兴许要比之前好上一些吧。
可能吧。
“陈望北，你我两个都是大老爷们，兜圈子的事就别做了。我是你弄醒的，我是什么情况你会不清楚？那些问题本该由我去解决，但眼下我是没这个时间了。难道说我要让两个女儿去面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对手么，你觉得她们可以么？”陆成毅一连几个问题连连对着陈望北发出。
陈望北继续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我走后，你就是陆家上下唯一的男主人。说句难听的话，即便是多出生意受到阻碍，就以我陆家在这扬州城经营数十年的根基，就光是钱财你这一辈子都花不完的。你还在犹豫什么，给个痛快话。晴歌，还是雪梨？”陆成毅将语速渐渐缓和了一些，不过音调却是逐渐高昂了起来。
此刻，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小年轻，怕都是忍不住赶忙答应了。
先不说那两位拥有的倾国之姿，就是陆家家主的位置那真是让多少人眼红。
选A，还是选B，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陆成毅也不急，他看人看了这么多年，眼前这个少年有着与同龄人不符的城府，这是他看到的第一眼就有的定论。
“我去染坊，也去书院，你看成不？”陈望北突然抬了抬头笑道。
陆成毅死死盯着陈望北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不过他还是失败了。
那双眼某种，映射出来的只有他自己。
“小子，你有些太贪心了。”陆成毅狠狠的说道
陈望北撇了撇，“贪婪是人类前进的原动力，不贪点，怎么做大事。”
“好，好一个贪婪就是人类前进的原动力。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做。”陆成毅说完便大笑的离开了正厅。
此刻，留在正厅的只有陈望北一人。
面对陆成毅给出的选择题，他的选择是，把选择题变成填空题。
小爷我全都要。
你都这么主动送上门了，我要是再推辞，那还算是个带把的不。
陆成毅不知道，就在这副年轻的皮囊下，隐藏着的是一颗多大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