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响亮的两耳光2
一泓碧水间,朵朵娇羞带露袅娜的开着。
每丝风吹过都让它盈盈的颤动,那随身守护的凝碧圆盘也起了波痕。
最柔弱的花却又最是高洁。
晓蓝徐徐的走着,娥眉淡扫,眉角轻轻地掠过那一池清影,影影绰绰,烟烟扰扰,凄婉而又清绝。
那一瞬间,缭乱了雪湘的心神。
脚步稍稍迟缓,身后的嬷嬷一推,几欲扑倒。
晓蓝横目看向那嬷嬷,那嬷嬷兀自畏缩一下,后退了几步。
晓蓝让雪湘帮她戴上,那是一朵傲然清绝的白莲,如云的青丝,漆黑如墨,衬着白莲,更是分明。
那花很大,掩去了晓蓝半张清丽绝俗的脸。
雪湘眼中一片水雾,热热的顺着寒凉的面颊缓缓流下,撇过头去,紧紧地捂住嘴,不忍出声。
燕纾翎已经答应放了雪湘和烟儿,但是今日便是晓蓝命绝之日,皇上已经下令,赐死蓝妃,她们却什么也不能做。
晓蓝看着远方,她却再不能任性了……
而他,只是晓蓝的无痕,他只想为晓蓝而活着,晓蓝都死了,他还有什么呢?
莲花淡然的馨香轻轻地萦绕着晓蓝,清冷的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无痕,为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晓蓝的手霍然松开,仿若是了解了一桩什么心事似地,那抹轻而白的身影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飘飘然,仿佛是绝尘而去的仙子。
“不晓蓝。”无痕急切地想抓住晓蓝,脚下却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嘶哑地声音,凄切地悲鸣,却再也唤不会晓蓝的回眸。
两旁的嬷嬷紧紧地按倒烟儿,脸贴在尘土中,烟儿着,挣扎着,却半步也动不了,惟余那湿热的泪水沾着泥尘,模糊了她的泪眼。
“小姐不你死了皇上还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你怎能抛下三王爷,你怎忍抛下我和雪湘!
大殿之上,一如往昔,只是着座上,今日却齐齐整整地坐满了主事之人。
正殿上燕纾翎一脸平静,花妃神色难辨,唇角微微含笑的云妃,几位王爷在其下首。
燕纾翎掌里把玩着袖间锦穗,微微抬眼扫了眼正跪在台阶之下的莫晓蓝,冷冷地笑了笑,又转过头去。
晓蓝看了一眼云妃,今天倒是宫装盛丽,假鬓堆出的飞天髻上带着十二尾翅的蕾丝金凤,那金凤口里衔着一串明晃晃的东海珍珠到额。两鬓带着金丝络熠熠发光。身上的外衣是缕金百凤密密绣上万字纹的朝服,绶带斜挂,下着敝屣裙摆镶嵌八宝。
是来惺惺作态么?晓蓝恨恨地看着她,却发现一道近乎玩味的目光却冷冷扫过她,一个冷战掠过脊梁,咬咬牙,低眉垂手,只留余光看向花慕予。
秀丽墨黑的瞳孔波光流动,花慕予朝着她淡然地一笑。
晓蓝心里一痛,忍不住怔怔地又流下泪来。
赐死的金盘上,三尺白绫、金鞘银刀、玉杯鸩酒。
她慢慢拿起白绫,又回头看看那刀,最后选择了鸩酒。酒色暗红,似血如脂。
酒至唇边,缓缓地抬首,深深地看了眼燕纾翎。轻轻抬首,准备吞下。
再也无法忍受,还是无法忍受,他怎能亲眼看着她离去,怎能看着皇上逼她自尽。
“晓蓝。”燕无痕冲了出去,只一瞬间却被他人再次按倒在地,“晓蓝啊,”他拼命地喊,拼命地叫唤……
晓蓝,无痕在这里啊,“晓蓝,晓蓝。”
雪湘准备去阻止晓蓝,却被几个人拦了下来,那污秽的布条毫不犹疑地恨恨地塞进她嘴中,刺鼻的秽气冲着她的眼,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晓蓝。”
散落飞舞的头发,挡住晓蓝含泪的视线,真的要死了吗?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晓蓝粲然一笑,这是她生平最美丽的一刹,淡然清丽绝俗,身子微微颤动,惨白的面容映着白莲,飘渺凄楚。
烟儿双腿瘫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小姐,不要,小姐……小姐……”
宫殿旁的水池中莲花一夜之间尽开,一瞬间尽去。
“皇上!太后娘娘宣蓝妃娘娘去长乐宫问话!”一位年长管事的太监一头冷汗,匆匆跑过来,跪在宫殿前面。
燕纾翎脸色聚变,本就已经开始深隧的眼里此时更是烧旺了浓浓的怒火:“不行!”
不料花妃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哽咽道:“皇上,就让蓝妹妹去长乐宫好不好?求皇上开恩,让太后娘娘先完问话吧!”
花妃声泪俱下的可怜模样却让晓蓝动容,她真是个可怜的女人,爱上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一个只是把她当替身的男人,她爱得凄惨,爱得卑微,爱得毫无尊严。
今日,或许换成别的女人,燕纾翎定不会心软,只是如今跪在殿上的是他的花儿,是他疼爱的人啊,他又何其残忍地去拒绝她乞怜似的要求呢?
叹了口气,燕纾翎心软了,温声道:“你先起来再说!”
“皇上不答应臣妾便长跪不起。”花向晚壮着胆子说了句威胁似的话,仍然跪在地上。
燕纾翎蹙眉看着跪在那里梨花带雨的花妃,忽然问道:“为什么要帮她呢?”
花向晚惊惶道:“臣妾没有,只是觉得太后娘娘宣蓝妹妹谈话,肯定是有。”
“够了!”冷冰冰的音线响起,使周围的温度骤降,燕纾翎当即打断她的话。
燕纾翎冷然地朝跪在地上的花妃瞥了一眼,完全没有先前温柔体贴,没有感情起伏地声音淡淡道:“既然花妃替罪人求了情,那就先带罪人去问话吧!”
他的语气虽淡,但出口的霸气却让人不寒而栗,抖着身子,花向晚颤声道:“谢谢皇上!”
烟儿欣喜地抬头,眸中是难以置信的喜悦:“小姐……小姐……”
车辇晃晃悠悠,晓蓝全没了意识。
本来只有一点点距离却走了半个时辰那么长。
漫天播散着苍白的莲瓣,飘飘袅袅,随风起舞,晓蓝坐在车里,她几乎迈不出任何脚步了,默默地凝视着外面播散的莲瓣,眼中沙痛,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车停住,有人掀帘,她探头,已经到了长乐宫的门口。
腿软的没力气,缓缓地随着几个内侍进门。
宫墙高耸,朱漆金瓦,这刺目的红,映着日光,鲜艳欲滴,淡淡地散落着血腥的气息。
这世间还有哪一处地方,比这里更加肮脏!
脚步蹒跚,眼前迷迷茫茫的路,泪水终究还是隐忍不住,潸潸落下。
宫苑深深,庭院下一树藤萝,深深浅浅的紫,密密丛丛的紫,还有那时而清淡,时而浓郁的芳香,似乎也是浅紫色的馨香,淡淡地绻绕着,氤氲着,在空气中沉浮。
藤萝依傍着一株枯槐爬得很高,至上而下,仿若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这里没有赏花的人,也没有蜂围蝶阵。
纵然它开得再美再盛,却还是只能孤芳自赏,无人怜惜,不是么?
再进长乐宫晓蓝已心身疲惫,连日来的打击让她似乎苍老了好几岁,沉重的事情压得她喘不出气来。
纷繁的后宫争斗中她如随波逐萍,无根无茎,不知走到何时,走到哪里是尽头,一切身不由己。
太多血腥杀戮她不能讲,不能拒绝的投身其中。
现在的她如同行尸走肉,只留个躯壳。
当她茫然的被拉入内殿,意外地看见了丽妃。
她应该是皇帝派来的吧!
她此刻坐在左榻,百无聊赖地端着莲花镏金翘碗抿着茶水,嘴角噙着笑意。
太后端坐上方宝座,一身黑色朝服庄重威严,带着上朝时用的凤冠,神情平淡的如同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身旁的齐嬷嬷垂首站立,灯光昏暗,看不清神情。
一时间回不过神,晓蓝还沉浸在刚刚那惊险一幕,悲伤地不知下跪。
“怎么?不会跪了吗?”丽妃轻轻的说,那声音带着丝丝冷意。
晓蓝回神,拜倒深施一礼给太后,随即站起又向丽妃施礼,现在她是罪臣之女,什么地位也没有。
“罢了,本宫不敢受你的礼。”丽妃将头歪向太后,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晓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俯身等候。
“莫晓蓝,你家叛国通敌,做出辱没皇家的事情来,你。”丽妃的声音兀得拔高,尖锐贯耳。
骤然而至的责怪让晓蓝错愕的看着她,因为愤怒原本富贵祥和的面容扭曲的厉害。
垂首回答:“我惹丽妃娘娘如此生气实在惶恐,只是我不知错在哪里?”
晓蓝能感觉到太后别有深意的目光盯着她,让她如坐针毡。
晓蓝垂首,脸上挂着浅笑。
“不知道错在哪里是么?好!那本宫问你,关于你爹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丽妃喝到。
原来如此,此番兴师问罪的架势令人惶恐。
晓蓝连忙跪向太后叩首道:“太后娘娘容禀,我完全不知情!”
太后神情依然自若:“哦?那哀家问你,你可知罪?”
晓蓝顿住,该如何回答?若说知罪,她不觉的自己做错了什么,若说不知罪,那更不行。
百般犹豫,难以启齿,无法回答。
太后看晓蓝迟疑,双眉一挑:“怎么?还有什么隐瞒哀家不成?”
晓蓝惶恐的摇摇头,却不能言语。
“你还不知罪吗?”太后严厉道。
望着那冰冷面容,晓蓝心顿时一惊,不行,如此被动,她将有口难辩。
她低垂皓首,不敢抬眼说:“我知罪,但是对于父亲的事情,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是吗?那刚刚为何不说?”丽妃手中的香扇敲击在桌子上,发出清脆响声。
“我这些时间,一直在宫中,父亲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望太后娘娘为我做主!”晓蓝谦卑的说。
“你还好意思叫太后娘娘做主,看来你一点都不知错!”丽妃的怒气并未消除,阴戾之色愈重,声音也愈厉。
“我不知丽妃的愤怒从何说起。这段时日,我无时不尽力侍奉皇上,怎么敢有大逆不道的作为?”晓蓝依然垂首,心凉上一截,看来今天丽妃是一定要刁难她了!
晓蓝偷撇太后,她无动于衷。
自认有时会偷些聪明能揣测太后的想法,可是这次完全摸不着头脑,难道太后也想灭她的口?
不会啊,不然太后就不会在紧急的情况下叫她来问话了!
不过如此险境自然还是寻求太后的保靠更为重要。
“请太后为我做主!”晓蓝转身向太后俯身叩首,哀求道。
沉吟许久,太后低低的说:“晓蓝,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相信你不知情,但是万事都有一定的结果,哀家要罚你,你可有怨言?”
晓蓝惊了又惊,顿觉无望,太后也是此等的意思,看来她必然逃不过这场劫难了。
才一低头,百转千思已过,莞尔一笑。
她不过是一颗草芥,风雨摇摆,谁高兴来都可拿来取乐,谁生气来又可连根拔起,全没有丝毫情念参杂其中,她命果然是贱的,由不得自己作主。
她惨然一笑:“太后要怎么罚我,我没有任何怨言!”
她已贸然一身,总共不过是一死,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事情了,又如何能顾及得了。
太后看了看晓蓝,悲悯的说:“齐嬷嬷,把这丫头拖出去,杖责三十,打入冷宫!”
晓蓝欢喜的笑着,任眼泪滑落两旁:“谢太后娘娘!”
她诚心诚意的叩拜,泪水晕染在地毯上,斑斑点点。
丽妃冷冷一哼,极为不满的叫道:“太后娘娘,蓝妃犯的是死罪,怎能这么草草了结呢?”
太后娘娘轻抚她的发鬓,漠然道:“哀家自有主张,丽妃不必多言!”
这时,两个利落的嬷嬷二话不说,上前拽住晓蓝的双臂,拖了出去。
拖出宫门的前一刻,晓蓝看到了太后悲悯的目光。
人命清浅,在这宫中谁又救得了谁,谁又能……
她不怪太后……
廷杖狠狠地打在身上,噼劈啪啪地夹杂着血肉,痛到极处之时,原来是不痛,沙哑的喉咙生痛,哭喊了太久,只有它还在叫嚣地痛着……
眼前模糊的一片,只是猩红,潺潺飞溅的血液,星星点点,洒落在石板地上。
一滴,两滴,三滴……
眼前渐渐模糊。
恍惚间,淡淡浅笑,她快要死了么?她快要死了么?
待她悠悠转醒,浑身痛楚难受,一动不动地趴倒在地,艰难地睁开双目。
漆黑阴冷的囚室,腐臭腥骚的味道,刺鼻难闻,墙角潮湿,乌苔斑斑,淡淡的清寒的月光从窗台上散入,她抬目望去,那一轮清凉的夜月,洁白如银。
她清清地掀动唇角,想笑,却笑不出,泪水先糊了满面。
黑暗中瞳光闪烁,淡淡然,闻到一阵藤萝花香,轻轻扰扰,暗香浮动,转目巡视,囚室门栏侧,一串小小的花穗,静静的躺在墙角黑暗处,盈盈地散着紫色的余辉。
心中一阵温暖,泪水越流越多,哗哗地落了下来,小声地抽噎,唇角却在笑。
哭得正欢,突然听见囚室门一阵零落的解锁的声音,齐嬷嬷拿着药走了进来。
也不做声,看了片刻,蹲了下来,扯去贴在晓蓝身上的衣服,那血肉早已紧紧连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