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希萍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只能默然站立,眼中虽溢满了泫然欲泣的眼泪,可看到罗绮就在自己的面前,眼神一刻不离地望着自己,心里就像是有了一根定海神针。
罗绮本想阻止这群人对希萍的攻讦,可想到秋姨说的话,只好暂且忍耐下来,静待后续。
杨晞维却一脸得意地坐了下来,对罗绮炫耀道:“怎么样?我这一招以退为进,可还行?”未等罗绮开口,高行空就反驳道:“你让一个小姑娘在台上遭受欺凌,可不是什么高招哦。”
杨晞维呵呵一笑,用胳膊肘耸了耸高行空,“要想一劳永逸,总是要有些牺牲嘛。”他指向高台道:“你看你看,萍姑娘退赛了。眼下正是好时机,彦熙兄,你何不来个雪中送炭,保准鸨儿满口答应下来。”
罗绮站起身来,眸子从消失在帘幕后的希萍身上转了回来,沉声道:“我正有此意,这次多谢杨公子出手相帮,改天请你喝酒答谢。”
杨晞维笑嘻嘻地回应,“好说,就这么定了,我一定会向你讨回这杯酒。”
待希萍和罗绮走后,高台上下的人就如同失忆一般,很快就都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狂欢之中。而赵府中的豪华盛宴在笙歌乐舞中延宕着欢乐的气氛,一些气血旺盛的年轻公子吵嚷着要去闹洞房。
赵仲轩只好被他们半推半就地往新房走去,他的脸上满是酒意,醉眼迷离,但并没有真醉,只是装出了一副醉态。好在他早就叮嘱下人往自己要喝的酒里掺水,所以他喝的酒和其他人不同,只有零星的酒味了。
沿着走廊,里里外外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照在人身上,如梦似幻,明明灯光如昼,却很容易就让人晃了神。赵仲轩心知肚明,关于闹洞房这一小劫躲是躲不过去的,如今之计,唯有见招拆招,好早些让石云岫歇息。
已到了新房门外,所有人都拥着赵仲轩往屋里挤去。
石云岫主仆三人早早就听到了喧哗声,彩香和紫菀配合着收拾掉桌上的残羹,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藏起来,就丢到了铺着大红桌围的桌子底下去,又快速地把凤冠给石云岫戴上,盖好了红盖头。等做完这些,石云岫端坐在堆满百果桂圆的喜床上,心砰砰地乱跳起来。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胆子很大,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刻她却没有了这份自信,宁愿藏到衣橱里,把自己关起来。
赵仲轩和一干人等进得屋来,空气中立即弥漫开一种异样闹热的笑声。
在这些人群中,大都是一些爱玩的公子哥儿和成婚后仍爱潇洒不羁的老爷们,他们不是同辈,就是下撩,自然是不敢大闹特闹的,进来后把赵仲轩往床边推去,自己则各自占了个座位,也没有其他举动,只是作壁上观。
石云岫只听得紫菀和彩香异口同声道:“给新姑爷请安。”娇声未止,那群人就都发出阵阵低笑。赵仲轩手微微一抬,示意她们起身。
偏是有人多喝了几杯,还是想出出风头,在人堆里说道:“焕亭真是好福气,不仅有一位美娇娘,连同婢女也是可爱之极,日后收在自己身边,可就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这一番话惹得一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柔和的笑声,若不是顾忌到赵仲轩的身份地位,指不定要笑得多放肆了去。
赵仲轩虽知在这种时候开开低劣的玩笑,不能算过分,但涉及到石云岫身边的两个丫鬟的名声,怕是会在日后引起误会,所以他还是谦和地反击了回去,“马文兄,此言差矣。我夫人宅心仁厚,将这两位婢女当作亲人般看待,只想着日后好为她们择一良人。我怎好辜负夫人这一番美意。”
石云岫听到他这么回答,方才涌上心头的怒气顿时消解了下去,不觉嘴角轻轻上扬,很是满意。紫菀更是感激不尽地说道:“多谢新姑爷,奴婢三生有幸,能遇到这么好一位主子。”彩香也连忙重复了一遍。
众人看了一场主仆情深,甚觉得无趣,幸有另一个有经验之人笑道:“这是赵大人家务事,吾等就不用多管了,可这新夫人总该让我们认识认识,下回见到也好知道是谁家新妇不是?”
此言一出,众人皆起哄,闹声一片,连着在屋外瞧热闹的下人们都争先恐后地挤上前去,将眼睛紧贴着格扇。这位新夫人早就大闹过赵府,无论是在容貌上,还是出格的行为上,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令他们对她充满了好奇,所以都想要亲眼一窥石云岫穿嫁衣的样子。
赵仲轩微微一笑,向石云岫抱拳道:“既如此,夫人,我这厢先行有礼了。”
说罢便让紫菀拿来如意秤,慢慢挑起红盖头。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方升起的红巾之下,甚至有人弯起了身子,歪斜着脑袋,想要快点一睹芳容。
就在红盖头挑至双眸那一刻,赵仲轩随即放了下来,众人难掩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有人不禁抱怨道:“焕亭兄真是小气,这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新妇,非要弄成金屋藏娇,唉,难为我们两家还是世交呢。”
石云岫本来因为赵仲轩要当众挑盖头,自然有些心慌意乱,在赵仲轩挑起红巾时,不由自主地望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赵仲轩看出了她的心思,才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她听得赵仲轩这样解释道:“人常言,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夜夫人只能与我结缘,与众位是无缘了,等他日再相遇,我定当和夫人一同好好款待各位。”
赵仲轩说话滴水不漏,大家也挑不出他的错处来,便又和他说笑了一阵,借着前厅又有好戏开场的机会,就一哄而散了。
新房内又回到了最初的宁静。赵仲轩随手撩起了石云岫头上的盖头,石云岫没有提防,与他四目相触,忙撇转过脸去。
这时谯楼上刚打罢二更鼓,而前面的锣鼓管乐声,隔着数重院落仍隐隐传来,怕是要敲一宿才肯停歇。
赵仲轩挥退了紫菀和彩香。彩香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心地走出了新房,饿了那么长时间,终于可以痛快地吃上一顿了。紫菀不免有些担心地一步三回头,见赵仲轩坐在桌旁,只是看着小姐,想起桌子底下有残羹未收,便又匆忙进了屋,在赵仲轩奇怪的眼神中收拾完毕,才缓缓地关上了房门。
两人静默无言,相对而坐。
过了片刻,石云岫实在因为不想再戴着这顶凤冠了,伸手打算把它取下来。正当她费力地摘凤冠时,赵仲轩走到她跟前,说了一句,“我来帮你。”手不经意触碰到了石云岫的手,电光火石之间,石云岫急忙缩回了手。
两人也曾碰过彼此的手,可不知怎得,这次会让石云岫有种莫名的心慌。难道是因为身份上的改变吗?
不及她细想,赵仲轩已把凤冠取了下来,他拿在手里掂了掂,说笑道:“这东西还真沉,还好以后就用不到它了。”
石云岫直言道:“过几日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还是要戴上它。”
赵仲轩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也对,委实辛苦娘子了。”
说罢他就坐到了床沿上,细细地看着她。石云岫被他瞧得越发心慌,往边上挪了挪,赵仲轩就得寸进尺地挪过去一点,直到石云岫紧挨在了床帏上,双手紧抓着床幔,慌张地说道:“别再靠过来了。我没地方坐了。”
赵仲轩低头无声一笑,没有任何预警地把脸凑了过去,石云岫忙用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我……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呢?”
赵仲轩忍不住笑出了声,“娘子忘记了,我们已经在亲友见证下喝过了。”石云岫仍旧用手将两人隔出一段距离,急切地说道:“那不算,交杯酒需饮三杯才算。”
赵仲轩双眸含情地看着她,并把她抵在自己胸口、涂了丹蔻的手握在了掌心里,声音温柔似水,“好,听你的,我们再饮三杯。”说罢他亲自把了盏,将一杯酒递给石云岫。
石云岫接过酒杯,看着杯中一如清水般澄净的酒,放到鼻下闻了一闻,一股浓烈呛人的味道扑鼻而来。
石云岫皱了皱鼻子,忍着欲吐的感觉,问道:“怎么和刚才的不一样?”
赵仲轩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傻瓜,方才是青梅酒,已经被端走了,这个是女儿红,给我们壮胆喝的。”石云岫听了回答,不禁脸上一红,微低下头去,赵仲轩以为她是害羞所致,其实是石云岫另存了一番心思。
待她抬起头来时,眼波流转之间,多了一份情丝缠绕,“那你可要多饮几杯才是。”说着便把手臂伸过了赵仲轩的手臂,赵仲轩不禁心猿意马,就着那份情欲一同饮下。
接连着三杯过后,石云岫拿过他的酒杯,又给他倒了几杯,和着甜言蜜语哄着他喝了。
赵仲轩本就不是个爱喝酒之人,接连几杯烈酒下肚,加上喜宴上喝的那些掺了水的酒,一同在胃里搅动肚肠,已让他醺醺然,不觉心跳加速。赵仲轩推开石云岫再次递来的酒,轻轻摆了摆手,道:“我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就不是壮胆,而是要醉了。”
石云岫想再劝他饮一杯,可赵仲轩心意坚定,不肯再饮。她只得把酒杯放回桌子上,又走到窗边,假借查看窗户有没有关严实,偷偷看了一眼院子。院内静悄悄的,地上只有花树交错的影子,连一个人影都寻不到。
她心内焦急起来,猜想着是不是高行空忘记了和她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