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岫在赵仲轩的介绍下,向众人一一行礼请安,又给长辈们敬了茶。长辈们也按规矩送了些鞋袜布匹作为贺礼。
谈话之间,老夫人和两位年长的夫人自然提及了晚到之事,但碍于赵仲轩地位,也不敢太过严厉。石云岫本想赔个礼,请他们原谅。被别人指摘或议论,倘是只她一人倒也没有所谓,但不想给赵仲轩带来不好的名声。
岂料赵仲轩先她一步揽下了责任,谎称是自己让她陪在考妣牌位前,听他东拉西扯话家常,以了结他多年来的心愿。
老夫人心疼他早年丧父又丧母,劝慰了他几句,到后来怜悯心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竟不觉滴下泪来。其余几位夫人见了,也跟着在那假装抹泪,堂内唯余她们的啜泣声和叹息声,把石云岫看得安慰也不是,跟着哭?更加不是。
幸好没多坐一会儿,赵仲轩就以要去三姑姑家拜访为由,带着石云岫离开了。回到马车上,石云岫忍不住笑了出来,赵仲轩看着她欢笑的样子,不由得跟着微笑。紫菀和夕佳听着车内传来的笑声,温暖的阳光洒在车顶,仿佛都是幸福的味道。
石云岫同赵仲轩又辗转去了三四家请安,虽感到有些疲惫,所幸没有遇到什么刁难。
石云岫看着车外的日头,应是将近午食了。经过半日的奔波,早食本就吃得少,在长辈亲戚们家中也不敢放肆大吃,只喝了几口茶,到此刻腹内已是饥肠辘辘。
赵仲轩看到她把手放在肚子上,便猜到了一二,说道:“再忍耐片刻,到了这一家,你就可以大快朵颐了。”石云岫不免苦笑着转过头来,心中戚戚道:“还有一家?你们赵家真是人丁兴旺,怪不得人们常言,富在深山有远亲,何况就是在天子脚下,以后出门走亲戚,我可得提前半个月做好准备。”
赵仲轩见她语气中已然沉不住气了,反倒宠溺地笑了笑,道:“是,是,是,夫人说得对。不过这一家可有些与众不同,保准你会喜欢。”
石云岫满脸狐疑地看了看赵仲轩,这时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她的肚子也终于不争气地鸣响了反抗的第一声。
石云岫颇感尴尬地走下了马车,一抬头看到正门之上的朱漆匾额,上书着“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她想起静苹长公主不就是宁国公夫人吗,原来这是要去拜谒他们夫妇二人,早听闻过宁国公的美名,年小时曾将他当作大英雄般钦慕,常怀一见其人的向往,却在今日迎来机缘,倒真是充满趣味。
如此一想,方才的不快渐消。石云岫同赵仲轩刚踏入宁国府,便有三四个婆子抢着上前来搀扶伺候。赵仲轩嫌啰嗦,给了她们一点赏钱,就让她们随在身后,进了垂花门。
赵仲轩来宁国府的次数不多,但好在他记性不差,犹记得一些路径。刚转过穿堂,静苹长公主就从插屏后迎了出来,笑着嚷道:“贵客到了,贵客到了,左等右等,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赵仲轩率先表达了歉意,作揖道:“请静苹姐姐恕罪,拜访几位舅舅姑妈时闲话家常,故而久留了一些时辰,让姐姐姐夫等久了。”
静苹长公主也不过是当作一种打趣,并没责怪之意,但对赵家的一班子吸血鬼向来嗤之以鼻,“你家那些长辈妯娌各个能说会道,大概是要和新媳妇好好絮叨一番。”说着便拉过石云岫的手,往紫檀木大理石制成的大插屏后走去,一边笑说道:“往后他们若是来劳烦你办些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之处,尽管来找我。”
石云岫虽对静苹长公主表达了感激,可对这些预言还未感到丝毫窘迫。赵仲轩紧随在二人身后,走进了三间小厅拼凑而成的大花厅。静苹长公主领着石云岫径往主座上坐去。
石云岫环顾四周,端庄雅致,并无豪奢装饰,反比之方才那些个赵家府邸来,朴素了几分。她坐下来后就有丫鬟端来了茶点,但与别家不同之处,在于糕点是刚从外面有名的点心铺子里买来的,所以看起来虽不是精巧别致,足以勾起人的食欲。
她盯着那些点心的样子,像极了馋食的孩子。
“饿了吧?快吃一些垫垫肚子,等你姐夫回来,我们就可以用饭了。”石云岫听静苹长公主语调亲昵,确实与赵家那些长辈不同,令她甚觉得亲切,也就不再拘着自己,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来吃。
赵仲轩放下盖碗,向静苹长公主问道:“怎么不见欢姐、楠哥?是在私塾读书吗?”
静苹鄙夷地笑了笑,道:“这两个混世魔王,哪肯自个儿乖乖念书。今日啊,老先生病了,给他们放假,可把他们乐坏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玩耍呢。”
石云岫早就知道宁国公有一对儿女,甚是聪明伶俐,男才女貌,唯有一点不是之处,那便是太过调皮捣蛋,常有上房揭瓦、下池捞鱼之事发生,不知是否所言非虚?
正当她这样猜想之际,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还伴随着响亮且急促的跑步声。
“听这响动,一定是欢姐和楠哥来了。”赵仲轩一边笑道,一边向石云岫望了一眼,悄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石云岫忙用食指擦了一下鼻尖,原来是方才吃糕点的时候不小心沾上去的,不由得面上一红。
静苹长公主对近旁的丫鬟说道:“你去外面瞧瞧,让他们好歹安分一些,这里还有贵客在呢。”
石云岫笑道:“孩子爱玩是天性,不必顾虑到我们。”赵仲轩随即附和道:“正是了,我不过是成了亲,怎么就变成贵客了?”
“如果我不这样说,这两个小鬼头哪肯听话呀,保不齐还要来闹你呢。”石云岫听了静苹长公主这样说,玲珑心转,忙接口道:“这么说,焕亭和欢姐、楠哥很是要好了?”赵仲轩唠家常般说道:“左不过是平日里投其所好,若要说很是要好,与他们之间,总隔着一层年龄呢。”
这里正说着话,欢姐和楠哥果真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欢姐比楠哥跑在前头,只见她一边笑嘻嘻地回头,朝弟弟做了个鬼脸,一边快步往前。身着的紫衣衬得她高挑修长,一头青丝已都有些凌乱了,额前留有一抹小穗发,因贪玩的缘故,紧贴在脸上。
她并不曾留意到堂前还有石云岫在,直奔向赵仲轩,随意地拉过他的手,晃动着撒起娇来,“二叔,二叔,快帮帮我,楠哥要来抢我东西。”
静苹长公主忙呵责了一声,“堂上有客人在呢,快过来见礼。”
此时楠哥一脚刚跨进门来,听到母亲口吻比往日严厉,忙收敛起玩闹之意,又看到坐在母亲旁边的并不是父亲,而是一位貌美女子,秋波流转间,也瞧见了他,冲着他盈盈一笑。
欢姐仍不放开赵仲轩的手,回头睨了母亲一眼,这才注意到坐在其旁的石云岫,心里微微一惊,忙转过身来问道:“二叔,她是谁?”不待赵仲轩回答,静苹长公主就说道:“这位是你们二叔刚娶进门的妻子,你们理该称她一声二嫂。”
石云岫见这一对姐弟约莫是十三四岁的年华,都生得干净清秀,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尤其是楠哥,小小年纪已有风神俊朗之气,活脱脱似一位年少小将军。而这位小公子大大方方地走到她的跟前,向她行礼请安,并未有一丝孩童的稚气,“二嫂妆安。”石云岫点头微笑,并示意紫菀给了楠哥一个红包。
欢姐慢吞吞地走上前,依着礼仪向石云岫行礼,拿过红包后便同楠哥告了座。她时不时看石云岫两眼,又把目光移到赵仲轩身上来,发觉二叔只顾着看向新娶的妻子,连一眼也不看她了,顿时大感失落,似乎有一股漩涡将她牢牢地吸住,懒得再去听他们的谈话,也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于是兀自憋了一肚子气,拘谨着自己,什么话也不说,就连被弟弟抢走的东西也懒得拿回来了。
石云岫看欢姐端庄沉默地坐在那里,与静苹长公主口中所言完全不同,以为毕竟女孩子家,在生人面前拘谨一些的。
而楠哥虽也是安分守己、坐得笔直,不敢造次,可私下里仍旧小动作不断,不是拿着配饰玩来玩去,便是将两只脚轻轻地荡来荡去,好不愉快。
不多一会儿,外边就有人来报称宁国公有要事在身,不能回府用饭了,让她不用等待。静苹长公主点点头,及时吩咐下人直接将宴席设在花厅里,可以免去一应繁杂之事。
很快仆人们就陆续端来各种山珍海味,摆满了一桌子,另有几名丫鬟站在他们身后,随时为他们夹过够不到的佳肴。
直到饭毕,石云岫都没有见到宁国公出现,不免有些遗憾。
待用茶水漱完了口,静苹长公主又热情地要带着她到花园中行走,以此消食,还让欢姐跟随作陪。可欢姐不大情愿,一路之上,只顾低头用手指玩弄着衣服外褂上的丝绦。
石云岫观赏着花园里的草木扶疏,在艳阳下,各色花朵显得娇艳无比,池塘里的荷花尚未开放,碧绿的水面上漂浮着片片桃花,有几条鲤鱼游来游去寻觅食物,鱼尾漾起的波纹划开了天空的倒影,接着又有几片花瓣洒落下来,和碗状大小的荷叶成为新的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