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梵念面上一喜,向前一步,然后看了眼夜安,又缩了回来。
白逍可嘟嘟嘴,拉着静王妃的手轻轻摇起来,“母亲——你就让我去玩会嘛——求你啦,母亲。”
静王妃失笑,在白逍可鼻尖轻轻一点,“那便去啊,母亲又不会拦着你不让你去玩。”
白逍可立刻指了指白梵念,“母亲,她也要去。”
静王妃逗她,“梵念小姐啊,这个你得问她哥哥,母亲可帮不了你。”
白逍可只能看向夜安,可对着夜安的冷脸有些发怵,“夜三少,你能不能让你妹妹和我一起去玩啊?”
夜安正想回答,余光就看见白梵念双手合十,偷偷地向她摇了摇,抿着嘴一脸着急。当即略一点头,“去吧。不过别乱跑,前园、花园可以,就你一直玩的地方,别处不可。”
白梵念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转身向白逍可伸手,白逍可一怔,犹豫了一下,握上了她的手。白梵念朝她眨了一下左眼,粲然一笑,拉起她就跑。白逍可吓了一跳,“哎,哎,哎,你慢一点啊。”
静王妃也给惊了一跳,猛地站起来,朝她们的背影喊道:“慢一点。”当下也坐不住了,跟着也去了去往侧厅的那一条小路。
一直学着夜安那样心无旁骛,目不斜视的夜允舒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拉了拉夜安衣角,“哥哥,姐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能进能退,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白梵念吗?
夜安轻叹,“她……这样子由着她,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走吧,跟上。”
夜允舒若有所思,微微皱起了眉,动作、弧度竟与夜安有五分俏似!闻言点点头,与夜安一大一小牵着手。
一路绕路,路过前院后右转,路过百香园,拐了个打弯去到了花园里。夜安的山冥居和白梵念的九华居后花园之间的隔墙刚才拆好修补完小路,说起这个,白梵念最不明白。府邸是坐西北朝东南,夜安院子是坐北朝南,她的院子是坐东南朝西北!院子花园正好相接壤,而九华居院门和夜允舒的九畹居院门是一个对角。真是,“不规矩极了”!
夜安到了花园里唯一的亭子——听雨阁时,白梵念正与白逍可聊得正欢。听雨阁是八角亭,其宽阔可比刚才的前厅大小。三面有刚刚那种屏风门,只余一个出口,三面摆着一个巨大的相连书架,被雕成一树低矮茂盛的牡丹,只及成人腰上两寸高,雕工简单却栩栩如生,上面摆着一套静王妃都闻所未闻的样式的天然纹饰白瓷茶具,不同于夜允舒院子把小厅直接改成书房,夜安不用花园,白梵念也喜欢往花园里跑,花园这座亭子就被改大了些当书房用,所以还有一些夜安准备给白梵念看的书。
地上中间放着一张较大的案桌,及一张几乎等长的椅子,桌椅极矮,椅子故意弄成只及成人膝下三分高,因着冷,铺着一张编织的毯子,都是迁就着白梵念想要的来设计的。
白逍可第一次发现如此“不遵规矩”的大亭子,惊讶不已,拉着白梵念使个劲地问,“这个亭子是谁弄得?好漂亮!”三面环塘,有七八朵萎了的莲蓬,鱼儿自得其间,水仙野着地长着,花香满园。初冬百花残,枫树睡着,桃树、梨树也睡着,山茶仍挥舞着枝丫。但这有棋、有书、有四宝,更有炭火,茶香,一点都不寂寞。
白梵念在右边柱子上的一个圆形青铜秃鹰纹的镶在柱子里的圆盘上一按,案桌座椅一起后移,露出一大片地方,两边地上一开,升起了两张石长椅。白梵念在书架下面唯一的柜子里拿出些耐脏的毯子来铺在地上和长椅上,然后往案桌上轻拍几下,在下面拿出一张矮木桌来,放在地上的毯子上面,再拿来茶具,和一些小玩意儿。
夜允舒瞧着各样的孔明锁有些心痒,得了夜安允许,就脱了鞋在毯子上练了个玩起来了。
静王妃看着他们玩,瞧着白逍可的笑颜眼圈微红,但眼里还是有几分思量,又转头看了眼陪她一起坐在长椅上的夜安。夜安坐得笔直,但一直显得轻松,并未面露不适,在他这个年纪,十分不易。
白梵念许是她想岔了。但刚刚的鲁莽后反应如此之快,而且礼仪到位,看似解释,实则开脱,张弛有度,伶牙俐齿。但又怎么看都只是个贪玩的孩子。
念及此,静王妃笑着开口,“大公子,不知你原来是什么名?”
夜安微微侧过头去,“白衍凝。”
“衍凝。”静王妃喃喃重复了一遍,“不知何字?何意?”
夜安一怔,“衍生,凝聚。无意。”
静王妃柔柔轻笑,“怎会无意呢?”
夜安摇头,“无意。若说要有意,水珠凝集成初雪。”
静王妃没想到她这么回答,也是一愣,“何出?”
夜安看向远方的天边,似在回忆,“塞上燕脂凝夜紫。我被发现时,是在战场的死人堆里,那时,我刚出生两个月。”
静王妃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没留意白梵念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在听。“为什么你会在战场上?”
“我师尊事后百般查找,后来找到了当时在场的人。”夜安眼中似悲似怒,“我母亲在雪山生下我后昏迷,被人把我偷走,谁知两月后遇上了正在打仗,死在了战场上,我被一些心软的士兵送去了一户无儿无女能自足的人家。后来那户人家被灭了门,我就被人带走了。之后,我记事起,便在雪山狼群里,有天在一个山洞里遇到了一个孩子,便是梵念,然后刚把她带到狼窝附近,就被我师尊救了回去,后来意外才知我们是同胞兄妹。”
静王妃后知后觉夜安的直白坦然,下意识想怀疑其用心,又本能地相信了她,矛盾之间,她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
白梵念第一次听夜安提起年幼之时,迅速穿好鞋,过去抱住夜安手臂,坐在她右侧,“阿哥,阿哥,你还有我和允舒啊。”说罢一顿。允舒二字全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夜安看了她一眼,那一瞬,夜安双眼仿佛包含了万千星河,脸上一点点弧度都没变过,还是那张冰山脸,可眼中却一闪而过盈盈笑意。
白逍可突然想起她和白梵念的对话。
她刚才问白梵念,你哥怎么不笑啊?老是冷着一张脸,看得她有些害怕了。
白梵念说,哪有,不想笑就是她最真实的情绪了,况且她会笑,只是她的脸不笑,但她的眼睛会笑!
当时她以为白梵念只是辩解,可没想到……但是夜安眼里的笑好短暂,眼里的悲伤怎么都掩盖不了。
复又玩了一会儿,于安匆匆而来,见状静王妃便带着白逍可告辞了。
白梵念替着夜安送客,在门前朝白逍可挥挥手,“一路小心,雪融了,地滑。下次见,小郡主。”白逍可恋恋不舍地也朝白梵念挥挥手,就走了。
回到听雨阁,白梵念就发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饱经风霜的脸,正坐在长椅上,十分拘谨不安,其实只是挨了挨椅子边上,夜安与他相对无言。于安这时请来了夜弧,吕福海随后。夜安、白梵念、夜允舒起身行礼,那男子好像得了救星,立马起身向前行礼,动作……比那些护院的还快了不止一点!白梵念垂眸敛下自己的情绪。
夜弧也看见了男子,不由疑惑地看向于安,“这位是?”
于安低着头,“刚才他突然翻墙进来,刚好进了小校场。原以为是贼,可他又没做什么,又什么都不说一声,奴才只好带他来见少爷了。”
夜安微微挑眉,“父亲,大家先坐吧。”
于安立马逃似的,作了个揖告退,飞一样走了!
夜安一怔,“我有那么吓人吗?”
夜弧正喝着茶,闻言瞬间呛到了,“怎么会呢,只是……你对于安的方式有些惊艳世俗。”
夜安收起眼中的疑惑,向那男子道:“洪叔,坐吧。”夜弧又是一呛。
那男子见状涨红了脸,更加不敢动了。
夜弧平复了一下,向男子道:“坐吧。无妨。”见他坐下来,方看向夜安道:“安儿这是?”
夜安依旧用一如往常的情绪无起伏的声音道:“我生父当年的贴身侍卫,洪玖。”话音刚落,洪玖就好像椅子长刺了一般,瞬间弹了起来,脸更红了,拼命摆手,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奴才……奴才只是主子的暗卫,不是……不是贴身侍卫。”
夜弧,白梵念心中一动。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