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消耗就算他是妖帝也支撑不了多久,又经过刚才的激战妖力必然已经不济。
相处百年,他正经的时候很少,说出正经话的时候更少,但他总有一句是说对了的。
我左手推开小蝶,右手从百宝袋中取出了那把剑胚,用力的插进了他的胸口,他果真没有骗我,这把剑是能防身的,他也果真信我,没有一丝防备。
剑身穿胸而过,却没有一滴血,他很受伤的看着我,“你不知道我的枝干是伤不到我的吗?”
这把剑竟真是从他本体里折下来的!
我压下心头的悸动,“放了金乌。”
他缓缓摇头,“不能放。”
白色剑光划过,我被熏池拉到身后,杨之渝与他对了一掌翩然后退,胸口的剑化为木簪插到他头上,半点伤痕都没有。
天边落下一道又一道雷霆,杨之渝尽数接下也飞到半空,“天界的人就只会藏头露尾吗,长生,何不现身与我一战。”
“你私自篡改天时已犯大错,放了金乌,我放你走。”
杨之渝不屑,“你这才叫猖狂。”
熏池晃了我好一阵我才回过神来,他眼中满是痛色似想开口解释,我却凄然一笑,夺了他的佩剑转身就跑。
那把剑既然真是出自他的本体,那他的本体在哪自然不言而喻。
屋后的大杨树旁,我颤抖着举起剑,百年时光从我脑海中划过最后变成漆吴山下彘兽尖牙上的血,剑尖随即被用力刺入,交战中的杨之渝果然身体一滞,被一道雷霆击飞。
我握着剑柄用尽所有的妖力将剑尖又往前送了几分,立时便感到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向我压来,重于泰山。
他是妖帝,我是妖,我这么做等同是在弑君!
张口一道血箭喷到树身上,握着剑柄的手却没挪动丝毫,杨之渝面色阴沉的向我掠来,却突破不了漫天的雷网,天边已隐隐现出鱼肚白,他忽然厉声道,“忘雪,你想死吗!”
声音迫切中又夹杂着惶恐,熏池见他被困住,接过我手中的剑又刺入几分,他是神君不受妖族的制约,这一剑下去果真让杨之渝口鼻流血,如遭重创。
天边光亮愈盛,金乌终于挣脱了束缚一跃而上,突然的光亮耀的眼睛生疼,滚滚的紫气瞬间而来,没入到我和小蝶的身体。
展翼礼是向天地报备过的,族中每个人都祈愿过,等同于是和天地做了交易,所以一但旭日初升便不能停止。
我张口惨叫了一声,原本被压的破碎的五脏在紫气的灌入下瞬间承受不住四分五裂,紧接着从内到外,骨骼皮肤都出现一道道的血痕,背部疼痛,一张血色的蝶翼模糊出现却转瞬溃散,在它溃散的一瞬间,我听见了杨之渝的怒吼和熏池的凄厉的喊声,可我的眼睛望向的却是屋旁娇小的身影,她就孤零零的站在那,脸上爬满了泪水,无助的一如从前。
紫色的雾气从她的身体中蔓延出来渐渐将她包裹,真好,它能化蝶了,可惜,我却看不到她展翼了。
小蝶,这是姐姐的命,别怪姐姐。
意识消散,魂魄离体后酆都大帝将我收回到他身边,我看着云下的场面一愣。
熏池扑在我身体化为飞灰的地方嘶吼着我的名字,杨之渝状若疯魔的将他一击毙命然后离去,旁边,是一个隐隐透着红色的紫色蝶茧。
“你一直都在?”
“是。”
“看他发疯?”
“你这一世本就是错,所以也多了他这个变数,我来就是想阻止事态扩大,若他执迷不悟,我会和长生大帝一同将他擒下。”
他应该是隐约感应到了我的命数将近,所以才一直用妖力压着金乌,或许就算是我没有受创,也会在紫气东来之时魂归天外,只可惜当时应劫的我根本感受不到这一点。看他狼狈而走的身影,不知为何,恨意忽然没那么浓了。
“你可明白了?”
“明白什么?”
“这只是你其中一劫,你和他的恩怨也就此扯平,不会再相见了。”
我摸着不知为何突然感觉空了一下的心口,点了点头,其实,我放不下的只有那个从此孤苦的孩子。
回忆一幕幕掠过,每经过一个场景,便在我眼中蓄起一道水墙,胆小的她,瘦弱的她,哭泣的她,笑着的她,只是那么多个她,我却如何也拼凑不起来眼前的她。
妖媚的眼神,猩红的指锋,满身的血气,满身的戾气,熟练的吸食着人血。
紫雾蝶只有五百年寿命,后四百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言而喻,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愈加觉得怒火攻心,痛楚至极。
她不是这样的,我妹妹不该是这样的!
“小蝶。”
我哑声开口,她横眉冷对,“你叫我什么?”
我似没听出她语气中的森然,又唤了一声,“小蝶。”
她掐住我的喉咙,厉声道,“谁告诉你的!谁准许你这么叫的!你以为你是谁!”
她高高举起手臂一掌将要拍落,我脸上的泪划下滴在她的指锋上,“因为我是你姐姐。”
掌风刮过,她愣愣的看着我,“你,你说什么?”
“敖岸山下,紫雾蝶族,大杨树前,我们的家。小蝶,姐姐给你绣的荷包还在吗?里面的丛果好吃吗?”
如果前面的事情刻意打探之下都能知道的话,那丛果却是不能知道的,因为此事小蝶只和我说过,因为丛果已经灭绝了,我给她装在荷包里的是大荒中仅剩的最后几颗。
她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中时而凄楚时而冷厉,“不可能,你和姐姐的面容不一样,气息不一样,你不可能是姐姐!”
我眼中的泪更加汹涌,“因为忘雪只是我历劫时的一个化身,她必须在百岁时死去,那是命数。”
她忽然笑了,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尖声穿透耳膜,“命数!命数要你抛下我你就一定要抛下我吗!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最后一句她幽幽出口,没有怨恨没有杀意,只有对这可笑回答的无力。
“对不起。”
这句话,我欠了你太久。
她眼中的泪落下,指锋收回身量变小,变回和当初那个干净懂事的孩子一样,然后她唤我,“姐姐。”
她向我扑来,一如从前撒娇的模样,我张开双臂想接住她,她却忽然顿住脚闷哼一声,被一道金色的锁链穿透胸口。
那道金色的锁链我见过,是在西海生擒共工,如今在三界闻名的——东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