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魔皇连着说了三声好,似乎尤不能宣泄心中的喜悦。他扬起手臂,张手成爪,在虚空中对着噬神一握。被幽羽牢牢扎进地中的噬神隐隐发出一声激荡的嘶鸣,枪柄处的地面皲裂开来,仿佛一张朝四面八方蔓延的黄色蜘蛛网。
嗡的一声,噬神飞入魔皇手中,兴奋地抖个不停,枪尖上的黑芒骤然炸开,宛如一颗黑色的星辰坠入凡间。
任何言语都是那么苍白,那么无力,唯有行动方能昭示魔皇的内心。碧绿的草地上凭空卷起一道黑色的旋风。柔嫩的小草俯伏在地,枝头的绿叶瑟瑟发抖,百媚的花朵敛起炫耀的心思,引以为傲的衣衫成了避祸的累赘。
幽羽不由自主地噔噔噔后退几步,离得黑色风暴远一些才稳住身形。他抬起左臂遮在额头,眯着眼,抿着嘴注视着风暴的核心,风暴的源泉。
黑色的噬神忽如出洞的灵蛇,忽如降世的雷霆,忽如闹海的蛟龙,忽如坠落的流星,左突右刺,下挑上挡,横扫竖劈,枪枪致命,招招毙敌。而魔皇仿佛与噬神融为了一体,没了踪影,场中只有上下翻舞的黑色长影。
搭在额头上的手臂缓缓垂到身体一侧,幽羽完全沉浸在魔皇精妙绝伦的枪法中,看得如痴如醉,不能自拔。陛下耍的才是真正的枪法,自己引以为傲的枪技在陛下面前就像一群咿咿呀呀的幼儿拿着易折的树枝胡打乱闹。不行,我一定想尽各种办法央求陛下教我,我一定要成为族中的最强者。
狂风散去,幽羽觉得看见了一个无比巍峨,无比庞大的巨人屹立场中。那杆黑色的噬神恢复了安静,看上去更加黝黑,隐隐有耀眼的光泽一闪而过。
幽羽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魔皇近前,单膝跪在魔皇脚下。“陛下,我请求您传授我刚才那套枪法。”
魔皇攥着噬神往地面一杵,好似利剑刺进血肉,噬神深深钻进地下,纹丝不动。“痛快!本皇都不记得上次耍枪是什么时候了。”魔皇长舒一口气,“你先起来,陪本皇去那边的凉亭坐坐。”语毕,魔皇当先走向了亭子。
幽羽站起来,好好看了几眼矗立不动的噬神,那眼神就好像看着久别重逢的恋人。好不容易从噬神上挪开视线,他快步追赶魔皇而去。再多看一眼,恐怕就得让魔皇等着了。魔皇前脚踏进凉亭,幽羽后脚就抢了进来。他满怀期待地望着魔皇,激动不安地等待魔皇的答复。
魔皇坐在石凳上,指了指隔着石桌的另一个石凳。“幽羽,你也坐下。”
幽羽从魔皇淡淡的语调中嗅到了不妙的气息,莫非这套枪法乃皇族不传之秘?他疑惑地坐下来,不敢看魔皇的眼睛。魔皇貌似洞察了他的心思,“幽羽,你是不是在想本皇不能传你枪法?”
果然是这样,焦躁填满了幽羽的内心,好像一个人被领到一座金山面前,却被告知金山是有主之物,未经允许不得乱入。“呃——呃,”他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虽然你猜对了结果,但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却不是你想的那样。幽羽,抬起头,看着本皇。你能告诉本皇哪里错了吗?”
纵使心里有一千个不情愿,已经知道修习枪法无望的幽羽还是抬起了头,他可不想做第一个违逆魔皇命令的人。虽然这个人放纵自己的任性,对自己赏识有加,但他终究是魔皇啊。“我……我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
“呵呵,本皇不传授你枪法,你就跟本皇使性子是吧?”
“没有,不是。我……我……”幽羽慌忙摆手,这次他真没有使性子。
“好了,本皇相信你了。快点儿把手放下,晃得本皇直头晕。”
幽羽松了口气,他可不想魔皇误会他仍是长不大的毛头小子。“谢陛下。我知道您不会传授我那套枪技,原因就是这套枪法只能皇族修习,不能传给外人。”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宛如蚊虫的低语,弱不可闻,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本皇在你眼中就是这般守旧,这般迂腐?”魔皇故意板起脸,摆出一副发怒的样子。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幽羽发出的仍是蚊虫的嗫喏。
“还说没使性子?一旦事情不符合你的期望,那股激情就像个小偷似的逃得无影无踪了。”魔皇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本皇连噬神都舍得送你,又会在乎区区一套枪法?你若是想不到答案,本皇前面说的那番话可就存在偏差了。”
幽羽羞红了脸。是啊,自己觉着没有耍性子,但这种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有兴致,对其它不合自己心意的事情就置若罔闻,何尝不是一种任性?而且自己心中只有不能学习那套枪法的失落,却忘记了魔皇把噬神送给了自己,既不冷静理智又有几分小人之心,心胸狭隘。可是若非不能外传,陛下为何不教授于我呢?
魔皇也不催他,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等待着。过了片刻,幽羽的脸色如同刚爬出地面的太阳,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仍没有想出魔皇为何不传他枪法。你若是想不到答案,本皇前面说的那番话可就存在偏差了,魔皇的最后一句话像一口警钟,令他倍感挫折。
前一刻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要做魔族的最强者,此刻却猜不透魔皇的心思。我连陛下为什么举行全族大典都能猜到,这个简单了许多的问题又岂能难倒我?骨子里的倔劲儿支撑他站起来,走出凉亭,花草的芬芳或许能帮到他。
魔皇未加阻拦,任由幽羽徘徊在草地之上,心中却荡着一丝期待,一丝忐忑。幽羽推测出自己举办庆典的用意虽颇为不易,花了多长时间却未可知。现在自己抛出这么一个难题,亲眼看着他如何解答,如此更能证明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他就是我族的司徒烈。不,他是他自己。
混杂着青草、鲜花和泥土气息的清新空气抚平了幽羽急躁的心绪。焦虑并不能帮助自己发现答案,反而会搅乱思绪,拖自己的后腿。弑神可以送给我,却不教授我枪法,这二者有什么不同吗?难不成这套枪法比弑神更重要,更有价值?
不对啊,陛下的腔调中明显有些瞧不上枪法的意味,那为何不肯教我呢?刚平静下来的心又焦躁起来,他觉得自己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不知从哪里逃命。蚂蚁?右脚就要落到地面的刹那,他的眼睛瞥到了一只黑色的小不点。
同病相怜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挪动距地面仅有数寸的右脚离开小蚂蚁,看到小蚂蚁推着一粒比它还要大上两三倍的草籽儿艰难地行进着。眉毛动了动,他决定好人做到底。他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小蚂蚁和草籽儿托在掌中,站起身才意识到不知该将小蚂蚁和它的食物送到何处。
他低着头搜索,在草地边缘的一棵玫瑰花根部发现了一个蚁穴。他一边将小蚂蚁送到洞口,一边想着小家伙,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了。等等,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看手掌中茫然乱爬的蚂蚁,又看看近在咫尺的洞穴,一线亮光在他眼前若隐若现,晃来晃去。猛然间,他顾不上放下小蚂蚁,转身朝凉亭,朝魔皇疾驰而去。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幽羽冲到魔皇身边,激动让他忘记了应有的礼数,他在魔皇面前跳来跳去,大呼小叫。
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魔皇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兴奋异常的幽羽。从他的神情,从他的举动,魔皇知道幽羽已经明白了。幽风大将军,你送给本皇一位贤惠的皇后,一位必将超越历任大将军的新星,本皇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了。魔皇有些飘飘然了,忘了他和幽颖的婚事还没有昭告天下,只有这么有限的几个人知道,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幽羽,喊够了没有?”魔皇沉声喝问,他不能一直这么看着幽羽像只抢到食物的猴子似的上蹦下蹿。
听到魔皇的声音,幽羽如梦初醒。他展开手掌,朝魔皇身前凑了凑。“陛下,全赖这只小不点儿,我才明白陛下的用意。陛下把那么珍贵的弑神都送给了我,又岂会不舍得一套枪法?陛下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教授我那套枪法。”
笑意开始从魔皇的眼底涌出,幽羽的表现给他平添了几分与神族持续战斗的信心。
“陛下传我那套枪法,仅能助我前进一段路程,更远的路仍需我自己走。况且路有千百条,就像蚂蚁的洞穴有千百个一样,万一陛下帮我走的那条路并不是我要走的,浪费时间和精力不说,我终归是要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
魔皇对幽羽慷慨激昂的一席话位置可否,他绕过石桌,走到幽羽身边,右手搭在他的左肩上,用力地捏了捏。幽羽忍着疼痛笑呵呵地望着魔皇。魔皇跟着笑了,嗔骂道:“别傻笑了,还不快点儿把这个小东西送回它属于的地方?”
幽羽点了点头,像魔皇舞起的那道黑色旋风似的掠向草地。